宋淼又冷哼一声,“要只是不听话恐怕都是轻的,关键时刻鬼知道秦桓有没有指使他做小动作,沙场无眼,是除掉一个人最好的时候了。”
这话当然指的是叶修安。
可叶修安还是毫不在意,只是问杜唯则,“按理说,这里也属于他的管辖范围,怎么羌羯进犯,他没有第一时间来呢?”
杜唯则叹了气,“沈登向多方求援过,可是送到乔元武那里的信回复得最慢,说要调兵来相助,但这么多天都没动静,我们也就不做指望了。”
“你对乔元武这人可有了解?”
杜唯则想了想,“从前在江陵的时候听彭总兵说起过,乔元武虽是行伍出身,但主要是靠巴结秦家人才升到如今这个位置,自从秦家老太爷死后,秦氏专心经营户部吏部,管控朝局,边关和兵部的控制力大大降低,乔元武仗着没有战事,更是懈怠军务,彭总兵对他很是不屑。”
“呵!本事不大,脾气不小!跟秦家人一个德行!”宋淼撇撇嘴。
叶修安皱着眉头点了点头,“看来我们必须要做两手准备,不仅要外攻,还要想办法从内部瓦解羌羯人。”
杜唯则没回过味来,叶修安又道,“今日就在我营中休息,明日我们再同大家商议。”
这一晚因为叶修安的到来,大军欢庆一片,众士兵或舞剑或唱歌,尽情享乐,是战事发生以来难得的放松。
可是第二天清早,议事厅里就传出了吵架的声音。
“啪!”马旭猛一拍桌子,起身怒视。
“你们就是一群胆小鬼!区区羌羯人,多少年前就是我们手下败将,如今更是马困粮乏,有什么可怕的!”
“哼,那依马将军之见,这场仗该如何打呢?”田杉冷笑道。
“当然是直接带领大军杀将上去!若由我打头阵,不出三次就能打得他们落花流水斗志全无,后面的人自然望风而逃,哪里还需要朝廷出动二十万大军!”
“马将军这么有把握,那是否可以立下军令状,若有战败,愿战死沙场?”
“你!”马旭更怒,“说什么风凉话,田将军难道有好主意?”
“末将不才,不敢轻视敌人,马将军还是稍安勿躁,听叶大将军的安排吧!”
“懦弱鼠辈!不敢就是不敢,说什么听别人的安排!”
“马旭!你欺人太甚!”
眼见议事厅里都要打起来了,叶修安大喝一声,“再有喧闹挑事者,军法处置!”
营中故意闹事,是要挨军棍三十的,伤虽然不重,但当着兵卒的面受罚,太没面子了。
马旭和田杉只好悻悻坐下,两人谁也不看谁。
叶修安问谢勤,“今天探马可有消息?”
“是,羌羯大军又前进了八十里,先锋离我们更近。他们的速度是越来越快了。”
“人马状况如何?”
“先锋都是人精马壮,斗志很好,后头的大军队伍很长,看不清楚,没有十万也有七八万了。”
叶修安看了看地图,周围都是绵延的山脉,只有黑山嘴这里是天然冲刷出的一块平地,大军交战,只能在这里。
“按羌羯人如今的行军速度,大概多久到黑山嘴?”
“迟不过三日,早不过两日,羌羯人很喜欢偷袭,要防着他们先锋会半夜扰营。”
谢勤明显是对羌羯人的打法下过功夫,叶修安赞赏地点点头。
“眼下争论无用,先按照之前的布局准备起来,等这次先锋打过之后再做定夺。”
“是!”众人齐齐回答。
“大将军!我愿做前锋!”
还是马旭跳了出来,一边说还一边挑衅地看着田杉,田杉冷笑一声根本不理他。
叶修安轻轻一笑,“马将军果然英勇,本将准了!”
当日叶修安安排完兵力布置,又在营地里都转了一圈,确保各营安顿妥当,回到大将军帐时,已近黄昏。
叶达辰和宋淼两人端坐在帐里等着他,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。
叶修安一见就愣了,“今儿是出奇了,你们两人居然没吵架,还是这架势刚吵完?”
叶达辰道,“你少说别的!我问你!你几次问到羌羯内部的事,是什么主意?你是不是打算到那边去!”
叶修安哑然看向宋淼,“这肯定是宋先生想出来的……”
“这是我自己想出来的!”
叶修安更奇,“咦,小达辰,最近这一路上的书真不白看啊,你都可以臆想了!不过你这次就想错了……”
“我觉得达辰少爷所虑很有道理,叶大将军还说过要从内部瓦解,不深入敌营后面,怎么能做到?”
宋淼也开口了,却是帮着叶达辰。
叶达辰的气焰更高,“你说你,刚好了几个月,现在天寒地冻的不怕冷了是不是?那是因为杜姑娘的药够多!你要是断药试试,受伤试试?还想到羌羯人腹地去,你想都别想!……”
话未完,宋淼忽然道,“我倒觉得羌羯可以去。”
一言出,叶达辰瞬间傻了眼,“宋先生!你刚刚不是这样说的!”
宋淼却一瞪笑眯眯的叶修安,“羌羯可以去,但你是主帅,你不能去!达辰说得对,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?秦桓都不用动手,你就主动把人头献出来了!”
叶修安这才正了神色,坐下来道,“既然二位都猜到了,我也不瞒你们了。宋先生是知道的,现在我们追查当年的事,只找到羌羯这根线,羌羯奸细被出卖,明显是朝中有人跟羌羯部族里勾结,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,但此事必定在羌羯会留下蛛丝马迹,我要想顺着这条线查下去,就必须去一趟!”
“可是如今是什么局面,你想去就能去么?二十年物是人非,又有战事搅扰,人烟散漫,很有可能根本就找不到!”
叶修安却不赞同,“当年本无战事,抓到羌羯奸细以后,朝堂必定又会引起对羌羯的重视,商贾来往盘查更严格甚至禁止,羌羯绝对有所损失,在这种情况下却有人愿意跟朝中的人做交易,难道不是因为背后主谋有所补偿吗?因此我断定,此事对羌羯来说绝对不是小事!眼下因为天灾,羌羯人正是最艰难最离心的时候,打探消息会比其他时候容易得多,这个机会我必须要抓住!”
叶修安说得有理有据,叶达辰还想反驳,已经找不出词了,无奈之下只能看着宋淼。
“宋先生,你说话啊,修安不能去!”
宋淼闭着眼睛想了好一会,才睁开道,“外有敌人,内也有敌人,马旭、还没到的乔元武,这么多兵卒,眼睛都盯在你身上,要是你能把他们都安置好,不让别人发现你不在营中,还能平安回来,我就让你去。”
“宋先生!”
叶达辰急得跳脚,叶修安却志得意满地笑了。
出得营帐来,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,今日是初一,新的一年来了。
羽蘅今年十五,十五岁的姑娘可以开始议亲了,叶修安想起去年一起看烟花的场景,笑容止不住地浮上来。
不知道她在做什么,这是入京的第一个春节,想必会过得很安静吧。
……
羽蘅以手扶额,要是能安静片刻就太好了!
初一这天,杜府的人都还没起床,就已经有人上门了。
门被敲得邦邦响,小厮好不容易赶来开了条缝,瞬间就被人流冲倒在地。
“是杜府吧?我们是来见永安郡主的!”
杜家二老打扮得盛大隆重,准备好好接待客人,可是没说两句话脸就憋得通红。
“永安郡主是不是杜家最出色的孙女啊?”
“那当然了!太后娘娘看中的还有错?”
“我家老夫人身子也是不爽利,还想请郡主帮忙去看看……”
“哟哟哟,你排排队吧,你看看这些人,哪个不是来请永安郡主去瞧病的?”
杜老夫人气得呼吸不顺,让丫鬟扶着回房了,杜老爷陪着笑坐在花厅,心里直恨,干脆把这杜府改名叫永安郡主府算了!
羽蘅和柳芜这时候刚起身,听说那一波一波的帖子和礼品,当时就头疼了。
“瑞青,去告诉杜泰,好好招待了打发吧。”
“那可不行!”芸娘进来道,“小姐骤然得到太后宠信,要是不去见见这些人,肯定要被议论架子大的。如今做了郡主,可就不能像从前那么使性子了。”
柳芜也道,“十五岁也该学着应酬一二了,不然将来出嫁了怎么办?你且去坐坐,过会儿烦了就说要进宫伺候太后,看她们谁敢留?”
羽蘅无法,只得带着瑞青出去了。
人来了一批又一批,茶水换了一壶又一壶,羽蘅脸都笑僵了,嘴都咧木了,济民堂这三个字也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。
别的不知道,济民堂以后的生意肯定会好上几成。
反正皇后把她济民堂的身份散出去了,她也不想藏着掖着了。
皇帝、皇后和后宫几位娘娘都送了贺礼来,一个一个的管事太监就像一滴滴的水,让这个花厅沸腾了一次又一次。
也辛苦那些人跟着来来回回地行礼不嫌累。
好不容易捱到中午,羽蘅客气地说了一声“得进宫看太后了”,众人很有眼色地纷纷离场,终于还杜府一片宁静。
杜唯华在房间憋了半天,听说人都走了,想出来端着父亲的架子训导羽蘅几句,却听说羽蘅真的走了。
她真的进宫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