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杜唯华斩首之后,整个京城的官场陷入了一种难得的平静。
科举舞弊案还有一个有权势的高官没查出来,秦桓明面上向皇帝表了无数次忠心,暗地里恨得要死,就差把杜唯华拖出来鞭尸。
因此这一科的科举,秦桓严令手下的官员都老实一点,别说做小动作了,若是胡备需要用到他们,必须认真办好事,务必不让胡备抓到任何把柄。
而胡备在考试举行前侦破此案,又抓到元凶,已是大功一件,扬名宇内,现在他只要确保新的试题不会再出问题,平安举行完科举,就又是一件功劳。
忠义侯在杜唯华死后的第二天,就递了信来,说愿意帮羽蘅查先皇后的旧案,只是需要点时间去找当年的旧人。
羽蘅应了,给了两个月的时间,两个月都无法找到有用的线索,那忠义侯的忠义二字还保不保得住,就不一定了。
柳宅和镇国侯府以及睿王府也很是平静了一阵子,羽蘅和杜唯则好像忽然就变成了普通人,每日除了上朝、办差、看病和处理事情,其他时间就呆在家里。
杜唯则还是经常到柳宅来看书、赏景,羽蘅默默地给他布置了一个房间。
陆修安也……
陆修安一直都经常混迹在柳宅。
一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,临近科举越近,京中众学子越紧张,坊间时常有人半夜捡到读书读晕的学子,连白天也经常有学子表演“一息昏厥。”
相比之下,杜唯成和顾敏才因为经历了之前的案子,如同洗礼了一番,将原先的紧张害怕都褪去了,只剩下努力拼一场的信念,不负自己多年苦读。
开考那日,羽蘅和杜唯则都去贡院送了送,只见杜唯成十分坦然,倒是罗氏和杜羽歌眼泪连连。
“好了,不要哭了,我是去考试,又不是上战场,你们这是哭什么?”杜唯成无奈道。
“爹,你一定要注意身子,按时吃饭睡觉,千万不要强撑着。”杜羽歌不放心地交代。
科举一考就是三天,三天都不能出来,呆在那么小的地方,肯定不会好过。
“是啊,大爷,尽力而为就好,不管怎么样,你都我们家的爷。”罗氏心烦意乱,说话也不如平时稳重。
杜唯成故意板了板脸,“你们这话,是说我一定考不好吗?”
“不不不,呸呸呸,不灵不灵的。”罗氏连声否认,见杜唯成笑了才知道他是故意的。
羽蘅上前道,“好了大伯母,大伯会好好出来的。”
杜唯则也拍了拍他的肩,“大哥,你可以的。”
罗氏这才稍稍放了心。
远处顾敏才刚刚下马车,见到众人上来打了个招呼。
“大家都在啊,见过郡主,见过侯爷,杜大哥,我们一起进去吧。”
顾敏才很坦然,目不斜视,杜唯成正好和他结伴进去。
倒是杜羽歌往罗氏身后躲了躲,脸色也悄悄红了。
羽蘅见罗氏也眼露欣赏,也就没有多话,和大家一同离开了。
三天后,杜唯成和顾敏才先后从贡院出来,门口等候的家人一拥而上。
两人虽然脸色都有些发白,脚步也有几分虚浮,但精神都还好。
杜唯成和顾敏才对视一眼,见对方眉宇眼神间都是放松自在,知道两人都已拼尽全力。
如此,还有什么可遗憾的?纵使落败,也是学问不如人。
当下,两人都各自回府,好好吃饭睡觉沐浴休息,只等十日之后的放榜之期。
杜唯成考完了,心里放下一桩大事,每日只在府里好好料理家事,罗氏反倒发愁的不行,在家里坐立难安。
终于这一日,罗氏来找羽蘅,说特意寻了些好吃的点心,带来给羽蘅尝尝。
羽蘅看了看包着点心的纸壳,明明就是巷子口那一家,当下也不拆穿,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陪罗氏闲聊。
一盏茶过后,罗氏耐不住,踌躇着开口道,“我听说,你大伯让你去查了顾敏才家里的情况?”
羽蘅心里好笑地摇头,面上却淡淡道,“对啊,我找人问了问。”
“如何?他家里人性情好不好,容不容易相处,兄弟姐妹几个,他爹娶了几房小妾?”
罗氏的急切都写在脸上,担心也溢于言表,显然真的很困扰。
羽蘅抿嘴一乐,这才正色说道,“他家里还有两个哥哥姐姐,都已成婚,他是最小的,所以最受宠,走了读书考功名的路子。他爹娶了两房小妾,但对正妻一直很敬重,嫡子女生了三个,庶出子女两个,听说两个姨娘的庶子女在正妻面前都是极尊重的。”
罗氏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,脸上带了些笑意。
“那就好,那就好。”
“大伯母不用太担心,顾家世代经商,顾敏才是第一个读书的苗子,姐姐真嫁过去也没人敢小瞧她。”
罗氏轻叹一声,“羽歌啊,虽然知书达理,但从小被我保护得太好,那些耍心眼斗来斗去的事她都不会,也不愿意做。我就怕,受了委屈她都会憋着。”
羽蘅笑道,“这下可放心了?我瞧着,顾家家风还算正派,听说生意也做的很好,铺子里的管事和伙计都对主家很感激。”
罗氏满意地点点头,刚刚露出一丝笑意,忽然又想到了什么,继续追问道,“那,他们家有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?”
果然还是大伯母想的周到啊!
羽蘅心内暗叹,坦白地把打听到的情况说了。
“听说顾老爷年轻时子嗣有些艰难。”
罗氏眨了眨眼,生了五个孩子还艰难?
那他们家这样只生了三个的怎么说?
羽蘅接着道,“顾老爷二十岁上就娶了正妻,过了两年无所出,就纳了两房小妾,结果一直到三十上,才怀了第一个嫡子,从那时候开始,才陆续生了五个。”
大约是被前头的十年吓怕了,顾老爷只要能生就必定生。
“顾敏才出生时,他爹已经五十多了,是老来子。”
罗氏又眨了眨眼,“这也没什么吧,后来不是都正常了么。”
羽蘅无奈道,“可是他哥哥已经成婚好几年了,也没有一个孩子出生。”
“啊?”
“他姐姐嫁出去三年,也没有怀上过孩子。”
“哈?!”
罗氏的语气越来越惊讶,也越来越不安。
有点想笑是怎么回事?
可是如果羽歌嫁过去,真的怀不上,那怎么办?
自己就该哭了。
这样的家庭特质,罗氏从来没有听说过,这会儿只能哭也不是笑也不是,不知该摆什么表情。
羽蘅正想说,“没事儿,就算真有隐疾,咱可以治。”
突然从外头匆匆跑进来一个人,高声喊道,“夫人,夫人,放了,放了!”
“什么放了?”
“放榜了!”
“什么!”
罗氏惊讶得站起来,连忙问,“不是还有两天才放榜吗?你看清楚了没有,真的吗?”
羽蘅也急忙问道,“大伯考了多少?”
那下人的神情颇为骄傲,得意洋洋道,“咱们家老爷考了二甲一百三十七名,顾公子考了二甲九十八名!”
“哎呀,都中了,都中了!”
罗氏欢喜得蹦了起来,活像个未出阁的少女。
倒是羽蘅还稳得住,一面高兴的合不拢嘴,一面问下人道,“派人回去通知你家老爷了吗?”
“派了派了,我正是要来接夫人回家去,看看怎么庆祝,怎么会客。”
“对对对,我是该回去了。”
罗氏连忙起身要走,又回头道,“多谢你,羽蘅。”
“大伯母别客气,多准备点好吃的,我去恭贺时可要吃的!”羽蘅由衷高兴。
罗氏抿嘴一乐,转头离开了。
*
杜唯成一举中了进士,杜府终于一扫前段时间的死气沉沉,人人都昂起了头,好像重新做人了一般。
放榜的消息一出,就有相熟的学子朋友上门道贺。
这时节,能来登门的都是杜唯成的朋友,也都是一些小人物,但杜唯成夫妇仍然十分感激,定了三日后要在家中答谢亲朋,请大家来热闹热闹。
到了那日,杜唯成恭恭敬敬地请来了宋淼,让他高居上座,自己执弟子规规矩矩拜了下去。
他跟着宋淼读书不过两三月,但受益匪浅比过往十多年还多,羽蘅所说的,宋淼乃不为人知的大学问家,真不是虚言。
要说起来,他更应该感谢的人,是羽蘅啊。
这样想着,杜唯成磕头更加虔诚认真,把对羽蘅的那份感激也一起拜了下去。
宋淼安安稳稳地坐着,受了杜唯成三个头,才起身把他扶了起来。
“老夫虽然教了你几次,但也是你自己悟性强,才能一举得中。如今你半只脚已入官场,以后切记要规矩做人,规矩做事,戒骄戒躁。”
这话,是在用杜唯华的事暗暗告诫他。
杜唯成神色一凛,恭敬低头道,“多谢老师指导,学生必不敢忘。”
宋淼暗含欣慰地点点头,拍了拍他的肩。
羽蘅和杜唯则自然是收到了请帖,只有睿王地位太高,杜唯成不敢贸然。
柳芜和羽蘅精心挑选了一些礼品,知道杜唯则做不来这些事,把他的那一份也一起挑了。
羽蘅和杜唯则一起出门准备到杜府去,忽见柳宅门外正驶来一辆马车,车帘一挑,陆修安穿着一身常服,清风朗月般笑道,“我和你们一起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