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伸手抹了一把脸,见手上殷红一片,湿腻的感觉与鲜血无异,心中戾气更盛。
“啪!”
端王反手一巴掌狠狠打在皇帝脸上,打得皇帝侧了头。
大殿中陷入死寂,仿佛时空凝固,谁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。
端王,打了皇帝一耳光?!
“皇上,皇上!”简茂第一个反应过来,跌跌撞撞要往龙椅上冲,却被黑衣人一把抓住,反手扣住。
皇帝瞪大了眼睛,缓缓回过头来,目光中弥漫着浓浓杀气和狂怒。
“逆子,逆子!”
他挣扎着要站起身来抽回这一耳光,却被端王轻而易举地抓住手臂,反手将他的头压在黄金打造的御案上。
“父皇,你怎么还没认清形势呢?真以为现在,你还是天吗?”
皇帝的双手被扭在身后,脸贴着冰冷的大案,想要拼命挣脱,却被压得丝毫动弹不得。
他慢慢放弃挣扎,看着不远处用了几十年的砚台,眼神渐渐凝固。
帝王尊严尽失!
过去的几十年,他执掌江山,平衡朝臣,用的是皇权是威严,他无需开口明言,仅仅一个眼神,自然有人揣摩他的心意,帮他办成事。
可是现在呢?
皇帝第一次认识到,他已经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,在年轻力壮的儿子面前,什么威胁都没有。
端王见皇帝终于失了心气,嗤笑着从皇帝身上翻出帝王随身携带的小印,蘸了蘸红墨就要往圣旨上盖。
只要这一盖,大事便成,他就是名正言顺的下一任君王了!
他眼中透出狂喜,正要使劲压下小印,突然殿外传来了动静!
“三哥,小弟今日娶妻,三哥没有来,小弟送喜酒来了。”
陆修安!
有禁卫军匆忙进来禀报道,“睿王在外面,只有他一个人。”
“睿王?他是怎么进来的?”陈庐奇道。
报信的人摇摇头,显然他也不明白。
端王眼中狂喜一收,顿时恢复了几分清明,他不知道大婚的睿王怎么会赶到宫中,怎么会悄无声息出现在御书房。
但睿王只有一个人,而他自己,已经掌握了大势。
他轻哼一声盖下小印,接着缓声吩咐道,“请睿王进来。”
然后又挥了挥手,示意黑衣人放开皇帝和简茂。
简茂迅速冲到龙椅旁为皇帝整理仪容,戴正头冠,皇帝却还有些呆愣愣的,回不过神来。
就这当口,御书房的门重新打开,一个高大伟岸的人影迈步进来。
陆修安身上还穿着大红色的婚服,手中竟然真的拿着一瓶酒,瓶身上贴着大红的喜字。
他恍若无事地环顾一圈,轻笑道,“都在啊,这是怎么了?”他指了指地上和端王脸上的狼藉。
端王正拿着一块丝帕慢条斯理地擦净脸上的红墨,闻言也镇定地轻声问道,“九弟这会儿不在府中洞房,跑到宫里来做什么,本王没有听到守门的禁卫军禀报,九弟怎么进来的?”
“三哥不也应该在端王府自省吗,还不是进宫来了?三哥怎么进来的,本王就怎么进来的。”
端王擦脸的手一顿,眼中多了几分狐疑。
难道他提前知道了什么,所以有所安排?
可是一想到今晚行动顺利,圣旨也已经写好了,端王心中立刻安定下来。
“九弟不知,父皇刚刚召本王进宫,说要立本王为太子,圣旨都已经拟好盖印了。九弟来得巧,第一个知道。”
“是嘛?”陆修安笑着扫了眼垂头丧气的皇帝,和站在端王身后一脸桀骜的陈庐,似乎根本没发现异样,只是伸手向那卷圣旨,想看一看。
端王却不肯给他,只道,“明日早朝就会当众宣读了,九弟不用心急。”
“嗯,”陆修安点点头,“到时三哥肯定会穿上明黄色太子朝服,或者直接穿龙袍?反正三哥肯定会让父皇退隐,太子监国的,对不对?”
“大胆!”陈庐怒斥一声。
“睿王,你可知你在跟谁说话吗,这可是当朝太子,皇上亲封的未来帝王,睿王纵有军功,也不能放肆!”
陆修安却大笑起来,上前一步。
“哈哈哈,父皇亲封的?陈大人,你这话是唬谁呢。一直忘了说一声,恭喜陈大人的嫡亲妹妹入了端王府,成为端王的宠妾啊。”
他竟然知道?!
端王和陈庐心中都闪过惊疑不定,看着孤身一人却毫不畏惧的陆修安更加忌惮。
“九弟,你到底干什么来了?”
“本王?”陆修安端正了神色,“本王得知乱臣贼子作乱,特意前来救驾!”
大殿里有一息平静,就像风暴来临之前的诡异安静。
但陈庐很快爆发出一阵嘲弄的笑声,讥讽道,“睿王一个人就想救驾?也太狂妄了。”
陆修安耸了耸肩,“没办法,端王不敢惊动群臣,是因为实力不够,本王不想等到天亮再解决,是因为不想朝局动荡。大家都将就一点吧。”
此时,宫城外,有几批人马在疾驰,渐渐靠近皇宫。
宫城内,齐晟已经召集了当夜的所有禁卫军,点了点人数还有两千多人,这些首领都是齐晟信得过的,誓死保卫皇上。
虽然不见得能很快救出皇上,但形成对峙没有问题。
齐晟向他们说明真实情况,率领众人直接向御书房杀来。
御书房内。
端王朝殿内的黑衣人使了个眼色,立刻有几个人将陆修安围住,拔出了佩刀。
而陆修安站在原地,纹丝不动。
端王见状笑道,“九弟,这件事本来跟你没什么关系,谁做皇帝,你都是大晏的王爷,大将军,荣华富贵一样不少。如果是本王登基,对你来说更好,至少本王的母妃没有加害过你。”
“哈哈,如果三哥不是几次下手害本王,还觊觎本王爱妻,本王说不定就真信了三哥的话。”
陆修安朝前又跨出一步,黑衣人的包围圈也随之跨出一步。
“三哥,你不会真以为伪造一份圣旨,一切就尘埃落定了吧?”
“明日早朝你当众宣布圣旨,群臣绝对会大惊,除了你自己的那一小部分人,其他人都会质疑圣旨是否出自父皇本心,是否是父皇被迫下的。”
“胡相是坚决拥护父皇的,他那一派的人必然不会听你的。你虽然囚禁了皇后,但秦桓却不可能因为皇后而认输,他必然会拥护煜王,联合秦氏一派的官员一起救出父皇和皇后。”
“这些不服的文官基本已经占了大半个朝堂。那武将呢?镇国侯知道你的计划,禁卫军和京畿卫也不在你手中,北方沿线驻防军只信任镇国侯,你手上没有任何兵力。”
“还有外省官员,江南产粮地带就不用说了,如今只忠心父皇,其他封疆大吏也无不拜在胡相和秦桓门下,三哥,你凭什么让他们听话?”
说到这儿,陆修安叹了一口气。
“三哥,你以为一纸圣旨就是完满结束,殊不知,这才是大乱开始。”
“秦家虽然有衰退之态,但根基还在,秦桓只要带煜王逃离京城,回到故土振臂一呼,以煜王嫡子身份,大半对圣旨心有怀疑的人都会投入其门下,到那时,大晏一分为二,时局动荡,祖宗百年基业毁于你手,这种场面你可曾想过吗?”
“还有那些虎视眈眈的边疆外族,以往因大晏团结一心才不敢轻举妄动,如今见大晏彻底乱了,难道还不会趁机攻打,分一杯羹?”
“那时你这个无人可用的皇帝,位置还坐得稳么?”
端王的脸色越听越阴沉,似乎陆修安每句话所说,都正中他的软肋。
到最后,他大喝一声“够了!”
面色铁青道,“本王有父皇圣旨在手,天下为何不归心?你无非就是不愿臣服,因此在这里胡言乱语,企图乱我人心!”
闻言,陆修安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的笑容,第一次露出了蔑视。
“乱你的人心?就你们这区区一两千人,乱不乱有什么关系,还真以为能赢得整个天下?”
话音刚落,殿外忽然传出大片喊杀声,这声音从各个方向传来,似乎有人将他们包围了起来。
“这,这,这是什么声音?”黑衣人立刻有些惊恐。
陈庐沉声道,“慌什么,出去看看情况!”
三个黑衣人分头出去查看,端王却只盯着陆修安皱眉。
“是你派的人?你真的发觉了本王的计划?”
难怪他这么有恃无恐,敢一个人前来!
“三哥,让小弟说你什么好,你连几千人的禁卫军都控制不了,居然就想颠覆父皇,未免太自大了!”
陆修安轻松笑了笑,“齐晟率领剩下的禁卫军攻来了,三哥,这是你的第一个难题。”
*
齐晟带着人直扑御书房,将所有兵力都放在了攻击大门外的叛徒。
他一边奋力杀敌,发泄今晚以来的怒气,一面抽空大吼。
“你们都是禁卫军,禁卫军!你们进禁卫军之前没发过誓吗,你们效忠的人是谁?”
“如今居然利用职务之便,为了一点金银钱财,干出这种背叛主子,背叛兄弟的事,还是人吗?对得起你们的父母亲人吗!”
“禁卫军的身份给了你们多少荣耀,多少尊严,将来又有多好的前途,你们难道不知道吗?居然就这么白白放弃,变成乱臣贼子,被历史唾骂,你们是不是蠢!”
一番诛心之下,齐晟一方的禁卫军越杀越勇,誓要用叛徒的鲜血将禁卫军这个名字重新洗刷干净。
而跟随端王一方的禁卫军就有些胆怯心虚了,手上的招架也越来越无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