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氏浑身颤抖,低头答应。
“从今往后,不许你再乱来,再让朕知道你私底下做小动作……别忘了,煜王现在还不是太子,朕也不止这一个儿子。”
这番话中的深意让秦氏从里到外冒着凉气,只敢唯唯诺诺。
皇帝说完了这一番话,起身就离开了皇后宫中,并没有留下歇息。
天,已经快亮了。
*
早朝。
诸公群聚朝堂,大多数人脸上都是一脸平静,甚至带着喜色,毕竟睿王大婚代表着地位更稳固,对于大晏的朝局来说更是一件大好事。
只有少部分人因为昨晚城内的异样情况得知了些什么,紧紧皱着眉等待皇帝的旨意。
很快,政务讨论完毕后,简茂神色肃穆地拿出一卷圣旨,高声宣读。
圣旨上将昨晚的事一笔带过,只说端王意图谋反,被禁卫军和睿王提前知晓,及时扼杀,没有成功。
端王被贬为庶人,和端王妃何氏一起入住宗人府,终身不得外出,端王府其余人都贬为贱籍,发卖出去。
另外封赏睿王、镇国侯、齐晟等一干人等,等等等等。
圣旨不长,宣读完后朝堂上的气氛却变了。
端王上次被关押,就有很多原先跟随他的官员自动撇清了关系,这次居然还意图谋反,剩下的官员都暗自有些发抖,拼命低着头怕被皇帝苛责。
胡备提前收到了陆修安传来的消息,心里已经有了准备,但听到时还是觉得十分震撼。
至于秦桓和煜王一派,则更是惊讶了。
他们本来在等着睿王大婚出事的消息,没想到睿王和杜羽蘅安全无恙地成婚了,端王却趁机造反失败,成了庶人?
这世事,真说不清啊。
皇帝威严的目光在诸位大臣脸上扫过,将他们的表情都收入眼底,不过皇帝并不打算立刻查办端王一派的大臣。
毕竟首恶已经被俘,剩下的人尽在掌控之中,当此时候,稳是第一步的。
又说了几句话,皇帝就宣布退朝了。
而离开皇宫的群臣中,忠义侯的脚步,是最急的。
他回府换了身常服,接着直接赶到睿王府,递了帖子要求见睿王妃。
管家似乎早就知道他要来,恭敬地接待了他,却直言睿王与王妃刚刚新婚,皇上给了三天假,他们不见客。
忠义侯正有些失望,管家又笑道,“不过王妃猜到侯爷可能会来,所以留了话让奴才转告侯爷。侯爷爱女心切,想办的事也不是不能求,毕竟这些事情其实都跟何小姐无关,她也是被连累了。只不过侯爷要明白,何小姐不能再出现在世人面前,也不能再有寻常女子的人生了。”
忠义侯闻言思忖良久,终于点了点头,转身离去。
当天下午,他就去皇上面前腆着老脸求了旨意,想让女儿何琨瑶出家,换一个不杀不卖。皇帝答应了。
消息传出,众臣更加明白,端王一脉都已断绝了生机,再无重现可能。
外头闹得人心惶惶,坐立不安,消息漫天飞,这些却都不能影响到睿王府里的人。
既然皇帝说给三天假,陆修安就真的老老实实休三天假,连房门都不出的那种。
第一天尚还好,丫鬟们都知道陆修安和羽蘅累了几天,多睡一会儿也应该,除了正常的送水送饭,没人打扰睿王夫妇。
第二天,瑞青、澜儿等年轻丫鬟就有点忍不住了,都想闯进去看看自家小姐怎么了,却被芸娘赶走了。
咳咳,年轻夫妻么,又是刚成婚,这不是很正常么。
但到了第三天,就连芸娘也忍不住了,轻轻敲响了房门道,“王妃,济民堂的李管事传信来,说想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。”
羽蘅可是刚刚遭了罪的,得好好养着啊!
门很快吱一声开了,陆修安亲自来开的门。
他穿戴整齐,笑容俊朗,点头道,“好啊,本王也正在担心王妃的身体,请李管事来吧。”
芸娘往屋内瞧了一眼,见羽蘅也穿戴整齐,只是脸色绯红,整个人娇嫩得像雨后的栀子花,这才放下了心,答应着去了。
羽蘅嗔怪地白了陆修安一眼,轻声怨道,“都怪你,好好的不让我出门,把她们都吓着了。”
陆修安嘻嘻笑着,恍惚又回到了十几岁的少年时光,只是在羽蘅身边腻歪。
“没办法,你只有一个,就算我是王爷,也要靠抢才能独占。”
三天假完,羽蘅终于从之前的虚弱中恢复过来,又脱了少女的青涩,添了一份成熟女子的韵味。
穿戴上王妃品级的服饰,更加显得庄重典雅,让丫鬟们再一次失了神。
她们家主子,怎么越来越美,还美得越来越不同呢?
羽蘅和陆修安按品穿戴好,坐上马车进宫,今日是婚后第一次拜见皇上和太后的日子。
皇上早已发下旨意,睿王夫妇新婚不必去拜见皇后。
到了御书房,皇帝按例赏赐了一些玉器古玩,说了两句勉力的话,又宣布了给陆修安的立功赏赐,就打发他们去见太后了。
羽蘅和陆修安也很快告退,皇帝对他们的不热络,他们已经很习惯了。
等到了慈宁宫,汪路还是一样等在殿门口迎接,只是眼睛却有些红肿。
“汪总管,你怎么了?”羽蘅心下一动,一个不好的猜想冒了出来。
汪路闻言脸色更难看,只是跑过来压低声音道,“王妃您来了就好了,太后自从听到消息就身子不舒服,也不肯招石太医来看。”
羽蘅和陆修安对视一眼,都有些凝重,加快脚步往殿内走去。
大殿内有些暗,窗户全都关着,只远远听到有宫人在走动。
他们俩直接走到偏殿,见太后果然半躺在小榻上,低头咳嗽。
“睿王爷和王妃来了。”采薇先迎了上来,脸上同样强颜欢笑。
太后闻言抬起头来,“羽蘅和修安来了,你们怎么不告诉哀家,扶哀家起来。”
旁边的宫女道,“太后刚刚还差点晕倒了,怎么能起来呢,要不还是叫石太医来看看吧。”
“胡说。”太后挣扎着要起来,却被到了近前的羽蘅一把按住,素手轻轻按上太后的脉搏。
她仔细端详太后,不禁大吃一惊,低呼道,“太后!”
只见太后眼眶凹陷,脸色蜡黄,脸颊上却又因为刚才的咳嗽有些许不正常的微红,精神更是萎靡不堪,连笑容都撑不住。
不过短短几天的功夫,怎么会虚弱成这个样子?
“太后,您心中郁结难舒,对身体无益啊。”
太后见羽蘅看破,也就不装了,深深叹了口气,重新躺了下去。
“要是每个皇子皇女都如你和修安一样懂事,哀家自然延年益寿,福寿双全。端王,太让哀家失望了。”
太后面上怪责,但实际上还是伤心,不然也不会就此病倒,还连太医都不肯看。
陆修安上前道,“太后身为祖母,最是慈爱,只是宫中那么多皇子皇女都等着太后去疼爱,要是他们知道太后身体有恙,恐怕也都要病倒了,还请太后顾念稚子,好好保养身子。”
听了陆修安这么识大体的话,病中的太后也露出了一丝微笑。
羽蘅也轻声道,“最近我多进宫来陪您,还请您好好吃药,让石太医每天来瞧一瞧。”
太后点头应了。
采薇等宫女纷纷道,“还是王妃说话最管用,奴婢们这就去准备汤药,请王妃写方子吧。”
羽蘅写好了方子,又召石太医来每日侍奉,盯着太后喝了药,才和陆修安一起出宫回府。
*
几日间,随着陆青章和妻子何氏挪进宗人府,明妃自请入冷宫,云安郡主也陪着父母一起进了宗人府,端王谋反一事渐渐落入尾声。
昔日的端王妃变成了何氏,自然失去了让睿王府保胎的资格,但羽蘅还是去见了她最后一面。
只是何氏面上看着很平静,但言语间却好像彻底失去了生机,羽蘅觉得有些不对,却也说不出什么来,只好希望肚子里的孩子,能让何氏重新振作起来。
而皇后意图毁掉睿王大婚的事,如羽蘅和陆修安所料一样,却没有提起过,皇帝甚至连一个交代都没给,只当那几天的事根本没发生。
秦松立和陈庐这两个曾经的近臣也悄无声息地在朝堂消失了,没有引起波澜。
这一日,杭释带着几壶好酒来看望秦松立。
自从大婚前救出羽蘅以后,这是他第一次来见秦松立。
不知是不是躲起来的原因,秦松立的胡子长了许多,头发也没有以往梳得整齐,脸上蒙了一层晦暗,整个人显得没了生气,此刻他正独自看着窗外发呆。
杭释进门只打量了秦松立一眼,就坐下自己摊开带来的肉菜,拿杯子倒了两杯酒,接着也不管秦松立喝不喝,他自己先灌了一口。
冰凉的液体入喉,却是从里到外热起来,杭释又倒了一杯灌下,这才开口。
“这闷酒啊,就是得跟你喝才有意思,因为我闷,你更闷,咱们两个最无趣的人,在这件事上却很合得来。”
秦松立扫他一眼,嗤笑一声,似有不屑,手却端起酒杯,小口抿着。
杭释又主动过来碰了个杯,“兄弟,这杯我敬你,你是个汉子,兄弟我佩服你。”
秦松立的手一顿,这酒竟不知喝不喝了。
他知道,杭释说的是谢他没有趁人之危占羽蘅的便宜。
也许在所有人看来,这都是他秦松立的高尚伟大之处,并且赢得了所有人的认可和信任。
但对于他来说……
秦松立嘴里发苦,果然喝不下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