嬴无忌瞅着自己老丈人。
心中紧张又期盼。 只要自己老丈人点头,自己的危机就能减去小半。 总不能当着黎王的面,还有人敢儿女情长吧? 赵暨上下打量着他。 总感觉这小子别有所图。 莫非是担心两个红颜知己相遇? 不太可能吧! 更棘手的事情这小子都遇到过,怎么可能连两个女人都处理不了? 区区一件小事。 也值得求孤出马? 虽然不知道嬴无忌在图什么,赵暨也没觉得是件坏事。 因为文化也是国力的一部分,不然黎国前面那么多年都在塑造文化大国的形象,并且发动各种手段,把绛城变成了百家圣地。 以前是虚名。 百家盛会之后便实至名归了。 戏曲这种源发于黎国的艺术形式,的确有必要给点排面。 当然。 主要还是心情好。 若是放在昨天,他肯定不可能出席这种无聊的活动。 但现在。 新地边境大规模人口涌入,才刚刚几天就已经有五万户了,甚至还没有到峰值,看这架势至少也能有十万户。 这意味着什么? 意味着他完全掌控新地的阻力已经降到了最低。 而且本来针对于嬴姓的阴谋,也因为那次意外而消弭于无形。 别的不说。 孤就是心情好。 赵暨笑了笑:“行吧!你安排就行,若是听得不满意,孤可不给钱。”“哎哎哎!您放心!”
嬴无忌笑嘿嘿地应道,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。 赵暨看了他一眼,嫌弃地摇了摇头:“这些天你走火入魔,发生了不少事情,孤给你讲一遍,说一下你的看法。”
“哎!”
“就在你昏迷的那天……” 赵暨没有吝惜话语,就跟与小辈聊天一般,把赵傀的所见所闻都讲了一遍。 最后问道:“你觉得有什么蹊跷?”
嬴无忌思忖了片刻,咧了咧嘴:“最后这次变故,是公然站到了所有贵族的对立面,不过阴差阳错帮我们嬴赵解决了危机。从某个角度讲,也算遇到贵人了!”
赵暨不置可否,只是问道:“若真有贵人,你觉得这贵人是何方神圣?与徙民令这次,是否出自同一势力手笔?”
那自然是了! 我百分之百确定。 嬴无忌做出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:“这次搞暝都的牧野碑,恐怕还是太上观一脉的手笔。我到现在都记得韩倦那小子劈牧野碑的时候有多靓仔,这全天下能对牧野碑造成伤害的人不多,这个判断应该不会有错。”
赵暨点了点头,这件事九成概率与太上观有关。 虽然他对这些人恣意妄为的行事风格有些反感,但确确实实解决了嬴赵之困境。 他又问道:“然后呢?”
嬴无忌咧了咧嘴:“但究竟跟徙民那次是不是一波人,我还真没办法下结论,毕竟魏韩两家都没查出来,说不定真是民智觉醒,共渡难关呢。”
对于这个说法,赵暨也没有太过反对。 因为确实,不管道家布局多么精妙,这么大规模的动作,也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。 但他安排在魏韩两地的探子却说,魏韩两家拼了命地想要找到幕后主使,却像无头苍蝇一般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。 至少据赵暨了解,目前已知的人族法术神通,乃至任何手段都做不到这般。 难道是妖族? 赵暨自己都感觉这个说法荒谬。 且不说妖族有没有这等神通,就算有,他们为什么要帮黎国,而且事先没有索取任何好处。如果真是妖族所为,有这等本事已经足够祸乱整个中原王朝了,又何必搞这些有的没的? 这个说法,还不如民智觉醒有说服力。 赵暨摆了摆手,决定先不纠结这个问题:“那你觉得,孤该怎么看待太上观一脉和牧野碑的事情了。”
“这……” 嬴无忌思忖片刻道:“这得看您是否觉得大势不可阻挡了,以前咱爷俩也聊过这件事情,我心里没负担,所以说话也不负责,而且从小也没享受到所谓的贵族待遇,当然是觉得大势好。 但毕竟王室就是最大的贵族,放弃整个家族的优势,确实有些冒险。 若您觉得大势不可阻挡,那这阵痛期便必须忍过。 但这世道,就算顺应大势,也会有不少人成为真正王者垫脚的枯骨。 而且这劳什子大势,还不知道要过渡几年,可是几年,可能几十年,也可能上百年。 就看您是想自己解决,还是留给后世了。”
赵暨微微点头,这小子说的有道理。 但有道理归有道理。 全他娘的是废话。 他眉头一拧,骂道:“所以孤问你问题,你乱七八糟说一大堆,又把问题给孤推回来了?”
嬴无忌无奈地摊了摊手:“您要是诚心问我,我的看法肯定是顺着大势就是干!这不小婿人微言轻,说话您也只是听听,那我可不就得跟您打太极么?”
还真实诚! 赵暨不耐烦地摆了摆手:“总共就二两小聪明,全都用到耍滑头上了。伤好了没?好了就赶紧滚吧,别浪费宫中的天材地宝了。”
嬴无忌咧了咧嘴:“再住一天行不行?”
赵暨:“滚!”
嬴无忌:“好嘞!”
…… 回驸马府的路上。 嬴无忌心情有些复杂,说不上好与坏。 只是觉得身在君王之位,是个人都会变得傲慢。 也不是傲慢。 身在其位,当谋其事。 只从目前太上观的举动来看,基本都是利好黎王室的,却依旧因为削弱贵族血脉,惹得赵暨不愉快。 君王,向来都觉得这天下都是他们的财产与下人。 你做对我有利的事情,当然值得嘉奖。 但你一点异心都不能有,哪怕这个异心不会对我造成负面影响。 没办法。 奴隶制王朝都是这样,到封建王朝更是不好。 嬴无忌轻叹了一口气,他有些不喜欢这个世界了,因为它把本身能够很好的人磨得筋疲力尽。 他不认为自己有什么政治素养。 完全就是靠着半开的上帝视角和一些小聪明来口嗨。 跟这些君君臣臣的玩到一起,真感觉有些累。 马车从王宫门口出发,又很快停下。 毕竟驸马府离王宫不远,坐马车只是因为懒。 “无忌!”
还没来得及下马车,嬴无忌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。 紧接着,花朝就掀开了车帘,关切地看了进来。 发现嬴无忌状态还不错,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。 嬴无忌看她有些苍白的脸庞,有些心疼:“花朝姐,你该不会一晚上没睡吧?”
不仅没睡。 还一直在外等着。 不然怎么会这么快就迎上来。 花朝抿了抿嘴,柔声道:“想睡来着,没有睡着。快些下车吧,我给你熬了养神汤,马上就好了。”
“哎!”
嬴无忌笑着握住她的柔荑,缓缓下车。 回到厅房,等了一会儿,养神汤便好了。 他看花朝憔悴的样子,硬逼着她也喝了一碗,看她气色好了一些,才笑道:“就是修炼出了一些小岔子,不用这么担心的。你瞅丹子跟翟老哥,人喝酒喝得多香,就你一个在这折磨自己。”
“就是因为他们喝得香,我才担心啊!”
花朝幽幽叹了一口气:“我没你们懂修炼,但我又不傻!他们知道你没事儿的时候,跟心头卸下一座山一样,又怎么可能是小岔子。”
嬴无忌:“……” 他也不知道说什么,只是轻轻握住她的手背。 花朝温柔一笑:“只要人没事儿就好,我好累啊,能不能陪我休息一会儿!”
嬴无忌轻轻点头:“嗯!”
片刻之后。 相拥就寝。 花朝放下心来之后,困意缓缓上涌,犹豫了片刻,却还是小声问道:“太子妃殿下也挺关心你的,昨天……” 嬴无忌笑嘻嘻地打岔:“那是自然!我要是出事情,以后谁给太子干活?这次我死里逃生,你都不知道王室那边多高兴。这不是戏班明天开业,王室主动提出捧场,你说有没有排面?”
花朝有些惊喜:“此话当真?”
这些时日,虽然戏班越办越红火,而且早早地被乐府认可。 但其实一直都不算入流。 看在自己的背景,倒是没多少人敢在戏班吆五喝六。 只是那言谈之中表现出来的轻慢,是怎么也掩饰不了的。 若真有王室捧场,的确是件好事情。 “自然当真?我什么时候吹过牛逼?”
嬴无忌笑嘻嘻道:“花朝姐,你准备怎么奖励我?”
说话间,双手已经开始不老实了。 颛顼帝躯觉醒之后,他感觉体内血气愈发旺盛,一不留神就会生出涩涩的念头。 尤其花朝的身体,就像掐一把就能出水的水蜜桃,实在是馋的他不行。 花朝咬了咬嘴唇:“可是我好累……” “没事,你躺着就行。”
嬴无忌笑了笑:“我刚学会一门涩涩功法,正好能帮你修炼,顺便缓解疲劳。”
那合欢功入臻地阶,自然有其玄妙之处,据说用出来之后,双方的修为都能跟坐火箭一样。 花朝姐不喜欢修炼,得帮帮她。 说着,把在她脖子上轻轻吻了一下。 花朝:“……” 一张俏脸,娇艳欲滴。 …… 翌日。 戏班里面格外热闹。 本来过年停业了那么长时间,很多爱好戏曲的都在等待。 却不曾想,好不容易熬到重新开张,兴冲冲过来重新订座位,准备看看这叫做《梁祝》的戏本,究竟有多么好看,才被班主拿出来当做戏班的开年之作。 却发现所有上座全都被人订了,而且想要订座,还要经过严格的身份审查。 就连入场的时候,也会验明身份和座位是否对应。 不过他们并没有什么怨言。 因为他们能看得出来,今天肯定又贵客到来。 没见驸马爷都在外面等着么? 虽说最近事情太多,驸马爷表现得没有那么显眼,却还是陛下身旁的红人。 就连他都在外面亲自等候,那这贵客什么身份,已经不言而喻了吧! 门外。 嬴无忌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跟花朝并肩站着,碰见老客户拱拱手,遇见不太熟识的也会点头致意,脸上挂着笑容,看起来喜气洋洋的,跟寻常店铺开张的老板掌柜并没有什么区别。 只是花朝会时不时地望一眼嬴无忌,心中感觉无比幸福。 这次店铺开张,居然让她找到了一种新婚夫妇一起招待宾客的感觉。 唯一不美的是,罗偃也带着罗铭来了。 不过花朝还是像对待其他宾客一样,客气地他拱了拱手。 倒是罗偃有些不敢跟女儿对视,带着罗铭匆匆进了戏楼。 花朝神情有些复杂,却一眼没朝他们离去的方向多看。 不多时。 偌大的戏楼大厅就快坐满人了。 剩余的宾客也是紧赶慢赶,生怕错过时间,有的还因为走得太急滑倒在雪地中,连忙爬起来,拍掉身上的雪迹,就赶紧赶过来,跟两个老板打招呼的时候,脸上带着赧然的笑意。 “咦?”
嬴无忌发出了惊奇的声音,朝路的尽头望去,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。 还是那松松垮垮的道袍,跟秋天一模一样的装束。 这个道士…… 不冷么? 仔细一看。 应该是冷的。 双手揣在袖子里,缩着脖子直打冷战,冻得跟孙子一样。 嘿! 这个道士也来看戏了。 不止韩倦一个人,还有一个神情憔悴的妇人,以及一个头顶白发秃一半的老人。 气色一个比一个差,但脸上都带着笑容。 倒也不是没有气色好的,三人身后的侍卫一个个气完神足,目光明亮而凌厉,看起来无比严肃警惕。 没过多久,一行人便走近了。 嬴无忌笑着拱手:“韩兄,好久不见!见过郑老爷子,见过伯母!”
郑濂与郑鸳点头致意,虽然看起来不算热情,但也算客气。 “嬴兄别来无恙啊!”
韩倦还是那副颓废又洒脱的模样,他好奇地往戏楼里望了一眼:“看来今天是有贵客临门啊!”
嬴无忌笑道:“运气好,请来了陛下撑撑场面!”
“那倒是巧了!”
韩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,目光短暂跟嬴无忌交换了一下。 紧接着,便有一个声音在嬴无忌脑海中凭空响起。 “嬴兄,记得承诺,我母亲与外公,一个也不能多,一个也不能少!”
啧! 嬴无忌目光下意识扫过他身后的一队侍卫,感觉这个道士真的有些东西。 今天黎王亲自捧场,他当然得把安保问题搞定。 所以昨天睡醒,他就过来排查名单,发现这祖孙三人的名字之后,第一反应就是营救行动可以开始了。 但看看订座位的时间,居然还提前了一天。 不由有些惊讶,因为他才刚刚把老丈人邀请到,就算迎接贵宾的布置,都是从宫中借调过来的人安排的,不少人都是到今天才知道有贵客。 而这道士,比自己都提前知道一天。 这是未卜先知。 还是碰了个巧? 神奇! 而他的那句“一个也不能多,一个也不能少”就更神奇了,这货是不打算活了么? 只可惜现在太热闹了,当面肯定问不出什么东西。 韩倦也没有多多交流的意思,笑着冲嬴无忌拱了拱手,便陪着郑家母女进了戏楼。 “刚才那个道士,是不是……快死了?”
一旁的花朝没头没尾地冒出了一句。 嬴无忌咧了咧嘴:“可能吧……” 不论是从现状。 还是他的气色。 韩倦的确都是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,牧野碑反噬实在太严重了,这么长时间了,都不见个好转,本来看着就肾虚,现在看起来更是跟骷髅一样。 花朝这么问,倒也不奇怪。 又等待了一会儿。 王宫方向出现了黑压压的一片。 车辇。 侍卫。 看起来无比隆重。 来了! 嬴无忌心头顿时一跳,随着车辇越来越近,心中也越来越紧张。 终于。 车辇停了下来。 嬴无忌拱手道:“恭迎父王,母后!”
花朝也赶忙行礼:“恭迎陛下,王后娘娘!”
“免礼!”
赵暨哈哈大笑,随后便与王后先后下了马车,然后马车里又下来一个人。 嬴无忌笑道:“见过太子妃殿下!”
“驸马安康!”
李采湄笑意盈盈地看了他一眼,随后目光就落在了花朝的身上。 花朝刚好也在看她。 四目相对了片刻。 嬴无忌心也提到了嗓子眼,不过动作体态看起来颇为轻松,跟花朝的距离也没有刻意拉远,两个人站得很近,一看就知道关系很好,但又没有那么近。 应该不会看出端倪吧? 好在。 没有任何针锋相对的意味。 花朝向太子妃殿下问好。 太子妃殿下向戏楼老板点头致意。 一切看起来非常和谐。 直到…… 李采湄上前一步,笑着握住花朝的手:“久仰花朝姑娘才名,今天终于能亲眼看到戏曲了。只是初次到来,不懂其中的奥妙,不知花朝姑娘可否一同观看,给本宫讲解一番!”
花朝笑道:“殿下相邀,乃是民女的荣幸,又岂有拒绝的道理?殿下快请!”
嬴无忌:“……” 这特娘的,果然没办法避免啊! 不过还好,至少有老丈人坐一边,任何人言行举止都要收敛不少。 他赶紧做出请的手势:“父王母后请!”
说着,便热情地把人请了进去。 黎王入场的瞬间,戏楼都陷入了短暂的安静。 很快所有人都站起身来,恭恭敬敬行礼。 “拜见陛下!”
“拜见陛下!”
“拜见陛下!”
赵暨淡笑着点了点头:“今日共赏大黎戏曲,没有君臣之间的讲究,大家不必多礼。”
看到众人坐下,他才在嬴无忌的引导下落座。 整整一排上座,只留给了王室。 赵暨和王后坐在中间,李采湄挨着王后,花朝坐在李采湄身旁。 而嬴无忌,只能坐在赵暨那边。 听着那边花朝和李采湄在交流过往的戏本,谈得颇为热络,只觉抓心挠肝。 虽说现在谈得都正常,但糖糖主动提出过来,可不是为聊正常话题的,再过一会儿,最多到中场时间,肯定会出问题。 这咋办? 嬴无忌小脑瓜飞速转动,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。 他压低声音道:“父王!韩倦和郑家母女都在,咱们救么?”
赵暨身为悟神境强者,又是不少人惦念的黎王,早已养成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习惯。 自然一进门,就看到了所有值得看到的人。 他低声问道:“孤安排的营救计划还没到,是你通知他们来的么?”
嬴无忌赶紧回道:“哪能啊!儿臣请您过来,不过是为了消遣,让外人提前知道也不安全。也不知道是凑巧,还是韩倦未卜先知,反正他们就是过来了,刚才还向我求救来着。”
赵暨思索片刻,直接把赵傀招呼了过来。 一个眼神交流,赵傀就明白了什么意思。 飞快下楼,先是找上罗偃:“罗相,罗少爷,陛下有请!”
“有劳!”
罗偃只是短暂错愕,便赶紧道谢。 他这次来,只是为了看望一下女儿,并没有打算太高调,因为他知道花朝根本不想跟自己有太多交流。 所以看到花朝陪着太子妃,也没有舔着脸凑上去。 但现在陛下有请…… 真好! 在罗铭的搀扶下缓慢起身,他有些激动地上了二楼,在赵暨眼神示意下,坐在了嬴无忌的旁边。 花朝见他上来,本来有些抗拒,不过好在父子俩坐得比较远,这才微微放松了一些。 赵傀目送父子两个上楼,又走向郑家祖孙三代。 在他接近的瞬间。 韩家派来的一众侍卫顿时警戒了起来,他们被派过来,就是要看管这三人的。 事先他们并不知道赵暨要来,所以在赵暨出现的那一刻,他们就已经戒备起来了。 在赵傀过来的瞬间,更是精神紧绷到了极点。 但无人敢拦! 哪怕他们之中隐藏着兵人境,也绝对不是赵傀的对手,更何况这是赵暨相邀。 赵傀向刚才一样,沉声道:“郑老爷子,韩夫人,韩世子,陛下有请!”
听到这话。 郑濂太阳穴忍不住突突了一下,他虽然有些无欲无求,但也当了不少年家主,怎么能不知道赵暨的心思? 只是现在韩郑两家已经到决裂的边缘了,就算王室不继续发力,也迟早能等到韩郑两家反目成仇。 又何必在今天再强演一出戏? 也正在这时。 他脑海里响起了一阵怒哼声。 都不用去找,他就知道那个监视自己的高手在发出警告。 郑濂苦笑一声,拱拱手就准备拒绝。 却不料。 韩倦直接笑着应了下来:“那就多谢陛下了,贫道正犯愁这里吵闹呢!娘,外公,咱们上去吧!”
说着,便强行搀着两人的胳膊站了起来。 就在这个瞬间,强大的威压凭空出现,宛如泰山一般压在了韩倦身上。 他闷哼一声,喉头便涌出了一口鲜血,却又被他笑着咽了回去。 浑身颤抖,每个毛孔都渗出了细小的汗珠。 郑濂脸色大变:“倦儿!”
韩倦笑道:“无甚大碍!外公,咱们上去吧!”
郑濂神色复杂,他跟韩倦师父算是老友,如今韩倦的处事方式更是跟他师父十分相似,所以哪怕韩倦除了疗伤,几乎什么事情都没做过,他也知道自己这外孙一定有自己的想法。 他这么做,肯定不会是害自己。 眼见韩倦状态越来越差,他扶住自己的外孙,咬牙道:“好!”
只是祖孙三人刚刚动身,就有一道身影拦在了面前。 一个年迈的侍卫淡笑道:“老爷子,您忘了?您刚染了风寒,若传染了陛下,那便是大罪!”
被他这么一拦,郑濂的脸色不由有些难看。 赵傀冷哼一声,直接挡在了三人前面:“陛下乃是悟神境强者,还怕区区风寒?陛下说了,如今大黎政通人和,靠的就是罗相与魏韩两家名臣的辅佐,岂能亏待了臣子与家眷?陛下相邀,郑老赴约,也是你一个侍卫能拦的?”
年迈侍卫:“……” 两个兵人境强者对峙了许久。 终于。 年迈侍卫退后了一步,让开了上楼的道路。 这种情况,不适合翻脸。 先等等! 若他们真要把韩倦带走,自己哪怕顶上恶奴的名声,也得把人留下。 赵傀哼了一声,便带着祖孙三人上了楼。 安排郑鸳挨着花朝坐下,然后是郑濂韩倦。 这一系列的变故,让戏楼中不少人都忍不住侧目。 就连刚才聊得颇为投机的李采湄和花朝都忘记了聊天,看看气定神闲的赵暨,又看了看道袍上满是血点的韩倦,隐隐感觉要发生大事。 一开始李采湄看到罗偃上来的时候还心里一咯噔。 因为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李采潭传授的侦查经验,感觉这可能是嬴无忌限制花朝跟自己说话的手段,但看到罗偃坐的是嬴无忌那边,以及祖孙三人的遭遇,这才明白是赵暨准备救人了。 她放下心来。 却也暂时没有了和花朝继续聊的心情。 花朝看时间也差不多了,冲台上的伶人使了一个眼色,很快大堂的灯光便暗了不少,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台上。 随后众多伶人上场,唱响了《梁祝》的第一幕。 经过这么久的排练和磨合,戏班伶人的台风已经非常稳健了,再加上戏本相当优秀,很快就让人投入到了剧情当中。 至于刚才的小插曲,早就被人遗忘到了九霄云外。 看着梁祝两人在大黎学宫里充满青涩爱意的互动。 就连上座的人,也看得有些触动。 王后不知何时已经挽住了赵暨的胳膊,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,似回想起了年轻时的场景。 罗偃神情中却带着悲痛,往事不堪回首。 郑鸳眼眶泛红,神情之中满满都是悲戚。 整座戏楼。 除了伶人和乐器的声音,再没有了半点声响。 所有人都看得无比投入。 剧情稳步推进,梁山伯通过大黎学宫夫子们的认可,取得官位,在正式任职之前衣锦还乡,并且前往祝英台家提亲。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,感觉梁祝两个人终于能修成正果,彻底摆脱马文才的阴影。 却不曾想。 祝英台的家乡,正好是马文才家的封土,而马文才正是这个家族的小少爷。 矛盾骤然升级。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上来。 然后,上半场结束了。 观众有些想骂娘,但好在一炷香后下半场就会开始,戏班又送来了精致的点心水果,这才打消对戏班的怨念。 “你小子行啊!”
赵暨瞅了嬴无忌一眼,不知道是愠怒还是赞赏。 嬴无忌笑道:“父王谬赞!”
他能看得懂赵暨的眼神:你是懂断章的。 赵暨有些无语,放弃了教训这倒霉孩子的冲动。 但不得不说。 他对这个戏本极其满意。 前期在大黎学宫的剧情,足以让无数年轻人生出希望,只要能学得一身本事,就能在大黎新地当官! 后面的剧情还没看。 但以赵暨对嬴无忌的了解,肯定是这个马文才想要强娶祝英台,然后马家对祝家和梁山伯无情压迫,最终朝廷出马,把这一对情人救到大黎新地。 既能说明世家的黑暗。 又能宣扬新政的美好。 完美! 朝廷完全可以把这戏本大量刊印,散步开来必定能让无数人向往新地新政,潜移默化影响一代人,新政应该就能彻底站稳脚跟了。 这混小子。 给百姓洗脑还真有一手。 “真好!”
李采湄揉了揉微红的眼眶,感叹道:“就是不知道这对有情人能不能扛过这巨大的压力。花朝姑娘,你是怎么写出这个故事的?”
刚才看得太投入,大家都没有说话,所以她也只能暂时放弃跟花朝聊天。 花朝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:“若只有我自己,肯定写不出这个故事啊!”
李采湄看她脸上的笑意,心头没由来地咯噔了一下。 虽然很早就知道嬴无忌时常跟花朝共同创作,她有些吃醋,却并不会难过。 因为她认为,阻止这件事,是对嬴无忌才情的不尊重,而且自己喜欢嬴无忌,也有一部分是因为这个。 但这个发自内心的幸福笑意,让她忍不住产生一种心慌的感觉。 莫非他们…… 她假装镇定,继续问道:“这些事情,我倒是听驸马提过。不过驸马说,他正事很多,大部分时间都是只提供一个思路,戏本能成,最大的功劳往往在花朝姑娘身上。 这戏本我极为喜欢,梁祝二人感情无比生动,非有情人不能写出来。 只是这一对,肯定会面临天大的压力。 不知道花朝姑娘是不是已经心有所属,也跟梁祝二人一般面临同样大的压力?”
话说完后,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花朝的表情。 花朝眉眼之间闪过一丝痛楚,当时作这个戏本的时候,正处于她最痛苦的时候,笔下的梁祝简直就是她跟嬴无忌本人。 明明在戏本上有说不完的话,生活上也彼此照顾,却始终不能在一起。 没想到这位太子妃殿下,居然如此慧眼如炬。 她点了点头:“殿下蕙质兰心,小女子佩服!”
李采湄:“……” 果然。 她心中有些急。 一直在旁偷听的嬴无忌:“……” 心中也有些急。 不行! 得操作起来了。 问题是怎么操作? 他的目光下意识又望向赵暨。 李采湄心中急切,却是笑着问道:“其实以姑娘的才情家世,若真想与心上人厮守终身,其实并非难事,倒也不用如此忍受折磨。”
花朝:“……” 虽说嬴无忌告诉过她,王室已经默认了自己两人的事情。 但现在黎王和王后都在旁边,这么明目张胆是不是不太好。 而且这太子妃殿下,好像不太清楚这里面的事情。 告诉她么? 不太好吧! 她有些犹豫。 一看她犹豫。 李采湄心里更慌了,她知道这么问肯定问不出来,便换了一个策略:“那故事中的梁祝有没有走到一起呢?”
花朝知道她的引申义是什么。 略加思索了一下,还是准备将实情讲出,毕竟也没有什么好欺骗的。 可她嘴唇刚动了动。 便感觉一阵凌厉的杀气传来。 她吓了一跳,连忙向旁边看去。 发现赵傀正跟一队韩家的侍卫对峙。 这明显是有动手的意思! 她出身市井,从小就见过不少冲突,可这还是第一次见这种高手对峙,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。 顿时失去了解释的心情。 嬴无忌站在赵傀身旁,上下打量着韩家的侍卫:“你们韩家家臣还真够大胆的,敢在陛下面前动手?”
老迈侍卫看向两人的身后,发现一群大内侍卫正准备护着祖孙三人离开。 他沉声问道:“小的自然不敢在陛下面前动武,只是有命在身,要保护主家安全,不知驸马爷打算将我们韩家人带到何处?”
他语气有些冷硬。 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样子。 他们忌惮王室,却不代表着会让王室为所欲为。 赵韩魏三家尚未撕破脸,但矛盾已经激化得不成样子。 韩赭命他们前来,下了死命令,不能放走任何一个,尤其是韩倦。 若是眼睁睁看他们把人带走,自己回去也可以自裁了。 一时间。 气氛剑拔弩张。 好在兵人境强者气息控制得比较好,大厅里的宾客并没有察觉,不然这一幕足以让无数人心惊胆战。 “哎哎!”
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:“那么紧张做什么?”
众人循声望去。 只见韩倦笑着拨开人群,走到了年迈侍卫的面前:“陛下只是看我娘亲和外公身体欠佳,准备请御医为他们调养一下,难道还能害他们不成?刘统领,你要是不放心,我在这边陪着你?”
众人:“……” 看郑家父女憔悴的样子,的确是身体欠佳。 但你们三个人,身体最不好的应该是你吧? “倦儿!”
郑家父女慌了,看向韩倦的目光无比担忧。 韩倦笑着冲他们做了一个心安的手势,又看向刘统领:“如何?”
刘统领沉默,心中天人交战。 这情况,如果撕破脸,自己绝对占不到便宜。 虽然赵氏大概率不想撕破脸。 但韩家也不想撕破脸啊! 家主的命令着重强调了韩倦,若是把韩倦留下,把另外两个人放走,也并没有什么大问题! 只能妥协了! 他点了点头:“可以!请少爷随我下去落座!”
“行!”
韩倦笑了笑,便直接跟人下去了。 焦灼的局势来得快,去得也快。 赵暨全程冷眼旁观,并没有阻止,韩倦并没有要求自己救他,这么做既避免了和韩家的矛盾,也不至于开罪道家,所以根本没有出手的必要。 冲侍卫们使了一个眼色,他们便把郑家父女带下去了。 也就在这时。 中场休息的一刻钟到了,伶人重新上场。 李采湄还想问一问那个问题,却已经不适合问了。 她心中有些烦闷,只能紧紧地盯着戏台。 花朝姑娘不回答也没关系。 答案肯定在戏里! 剧情继续。 梁祝果然受到了极大的压力,后面的剧情异常痛苦虐心,在马家的迫害下,两个年轻人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,活生生被拆散了,但在被拆散之前,约定了一起殉情。 不过。 正如所有人都期盼的那样。 得知这个消息以后,学宫准备出手了。 但出人意料的是。 学宫来晚了。 学宫夫子到的时候,只看到了两人合葬在一起的墓穴。 “什么?”
“这是什么!”
“哈?”
戏楼里面有些骚乱。 就连赵暨也忍不住瞅了嬴无忌一眼,学宫到了却没把人救走,你会不会写戏本啊? 可就在这时。 墓穴忽然打开,飞出了两只缠缠绵绵翩翩飞的蝴蝶。 同时一段凄美而甜蜜的曲子响起,这个故事就这么到达了尾声。 故事的最后,梁祝被世人和学宫的学子铭记,学宫的大门上也多出了一行字,大致意思是:以后学宫便是所有学子的后盾,梁祝的悲剧再也不会在学宫学子身上发生。 虽然伤感和遗憾没有完全洗脱。 却又让人隐隐有了种释怀的感觉。 赵暨:“……” 嬴无忌讪讪地解释:“悲剧更深入人心,悲剧更深入人心。”
赵暨却在头疼,等学宫建成了,要不要真写上这么一行字。 对笼络人心来说,这行字肯定无比有效,但“梁祝”两个字刻上就感觉有些怪怪的。 而在旁边。 李采湄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。 梁祝在一起了。 但却是死了以后才在一起的。 看来花朝姑娘也知道,自己可能这辈子都不能跟无忌在一起了,所以才写出这种悲剧却充满希望的结局。 这戏本,无忌肯定也有参与。 这何尝不是决绝的自我安慰呢? 说起来……花朝姑娘还挺可怜的。 想想还有些心疼她。 戏终人散。 嬴无忌站起身,笑嘻嘻地做出了请的手势:“父王,母后,太子妃殿下,我送你们!”
说着,便很狗腿地送了他们下楼。 临上马车时,他听到了李采湄的传音:“晚上我等你,我好想你啊!”
嬴无忌:“我也好想你!”
呼…… 终于结束了。 感谢梁祝。 送走他们以后。 嬴无忌回到了戏班,伶人和伙计们正在收拾戏楼,花朝正在楼上和那些别国的商人进行最后一次谈判,他便直接加入了进去。 这波《梁祝》和黎王亲临之后。 戏班的地位彻底稳了。 不到一刻钟,结局就彻底敲定。 以后各国戏班分店,管辖权都归花朝所有。 送走了各国商人,房间内就只剩下两个人。 花朝终于完成了娘亲的夙愿,顿时喜极而泣,扑到了嬴无忌的怀里:“我好开心!”
嬴无忌:“我也好开心!”
…… 接下来的几天。 嬴无忌过得无比安心,除了陪糖糖和花朝,最多的时间就是根据韩倦的提示和《颛顼古历》寻找暝都与现世锚定的物件。 虽说像牧野碑这么好找的不多了。 但嬴无忌还真发现了一些迹象。 只不过这段时间,暝都因为上次的事情,被为我教搞得风声鹤唳,短时间内进不去,等过段时间高低进去闹一闹。 尽快掌控暝都,搞定花朝的魔种问题! “你小子也别太刻苦,要是再走火入魔怎么办?”
赵暨推开石室的大门,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女婿。 嬴无忌笑了笑:“父王放心,我也怕死,有分寸的很!”
赵暨这才微微一笑:“找到血脉相关的在哪个篇章了么?”
“没……” 嬴无忌懊恼地挠了挠头:“您说会不会是这血脉之谜太过逆天,然后给强行给我整遗忘了?”
“也不是不可能!”
赵暨脸色凝重,不过很快就释怀了:“这种事情急不得,等到宁儿回来以后,你们两个就一起闭关参悟,迟早能把这一段给参悟出来。”
嬴无忌笑着点头:“哎!殿下天赋比我高,我虽然忘了,但也算有经验,我们俩深度合作,肯定能成!”
事情好起来了。 满腹血气,终于有地方灌了。 宁儿。 快回来,让为夫把你灌满。 只要成就帝躯,就能安心过日子了。 随赵暨出了地宫,嬴无忌就准备告辞陪老婆。 可就在这个时候。 李公公踩着小碎步走了进来,看了一眼嬴无忌,又赶紧把头低下。 “陛下!乾国公子嬴无缺求见!”
“谁!”
“谁!”
翁婿俩对视了一眼,脸色难看到了极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