殿内寂静如沉水,清风从刻有鱼纹样式的窗牖里吹进来,带来一丝丝凉意。
崔珩匍匐在地,摇曳的烛光下衬着他的身子欣长而又单薄。
他微垂着双目,细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抹浓厚的阴影,紧抿着唇角,手指微卷,冷汗浸透了外袍。
陷入柔软地毯上的双手发抖的厉害,心脏也跟着狂跳。
这时,林婉的声音响起,清冷透着凉薄:“崔珩,这几日你可想清楚了?”
“奴才,清楚。”崔珩的眼角泛着些红,眼睫被泪水濡湿。
轻软的帐幔挑开,林婉的眸光落在崔珩的身上,淡淡扫了他一眼:“崔珩,本宫要的从来都不是你的愚忠。”
“你虽是护主心切但这次犯险,轻则赐死,重则牵累晋阳殿。”
“抬头,看着本宫。”
林婉侧躺在床上,一床薄锦被随意搭在身上,露出晶莹润泽的玉趾,点着鲜红的丹蔻,灯光之下耀人眼目。
崔珩的鬓角沾着冷汗,汗水顺着他苍白的下颌棱角落下来,望向林婉的眸光朦胧不清。
他的嘴唇仿佛被粘住,怎么也开不了口:“公……公主……”
他的骨血里都涌动着一股冰冷,甚至还有种隐隐的痛意。
如雾般的朦胧散去,他的眸光就着昏暗的烛火闪着细碎的光。
他触到了公主的逆鳞………
公主不要愚忠,
要的只是对她有用的聪明之人……
林婉眯起凤眼,眸光沉静如一汪碧波,当触及到崔珩闪躲的眼神时,不免有些恍惚。
崔珩还是一如既往的谦卑恭敬,眼神不敢长时间直视着她,过了一会儿就将眼睫垂下,这是一种出自于本能的反应,好似生怕玷污了她。
曾经那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小太监,即使被打趴在泥地里,鲜血淋漓,也直起腰背,脊椎笔直,一身傲骨铮铮。
不知何时他懂得攻人心机,一步一步从底层爬到高位。
来到她的身边,成为她的一把利剑。
一轮残月升入夜空,月明星稀,从窗牖透进,拉出两道青影。
月光照在林婉的面颊上,黑发披散开来,未施粉黛,仍显出遮不住的明丽殊色。
林婉平静道:“过来,扶本宫起来。”
“是。”
“禁卫军的总督换了,你去查查是何许人。”
“遵旨。”
崔珩轻搀着林婉的玉手,纤嫩细滑,柔若无骨,他的心酥软了几分。
从寝殿回去以后,他像小狗一样嗅了嗅自己的双手,舍不得清洗干净。
他嘴角莫名的含着一丝笑意,亲昵而僭越的喊着:“公主。”
心里隐秘的欢愉无从宣泄,也无法投进一丝光芒,不为人知晓。
皇宫,靶场
武将见太子过来,连忙行礼:“臣,参见太子。”
林琅慵懒地靠在软椅上,淡声答道:“免礼。”
他向靶场中央看了一眼,就见林殊穿着绯色的衣袍,姿容跋扈昳丽,手里握着弓箭,朝着靶前顶着苹果的小太监射去。
不知道想到了什么,他整个人愈发的暴戾,双眼带着威慑和嗜血的杀戮。
箭头的位置竟然准确无误的对着小太监的心口。
“嗖”的一声,箭射入心脏,鲜血喷涌而出,染红了林殊的双眼。
武将心中骇然,他抬头望着太子。
只见太子怡然自得,嘴角含笑。
他苍白病弱的面容,两排垂落的睫毛很密,眉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阴郁戾气。
太子抚摸着拇指上的玉扳指,漆黑的眼眸里没有半分的慈悲。
冷森森就像看死人一般……
底下的一群宫女和太监都害怕不已,趴在地上不敢动弹。
林殊的目光一瞥,就见太子趣味十足的笑看着他。
他把箭丢弃在地上,眉间神色颇为不耐。
这个病秧子……
即使心中对林琅厌烦不已,但是还要装的兄友弟恭。
“参见太子。”
林琅抬起双眸,勾着泛白的唇角笑起:“五弟。”八壹中文網
林殊端坐在椅上,喝了一口茶:“太子,今日竟会来此。”
林琅神情淡然,过了一会儿咳嗽起来,微喘着气,他拿着手帕捂着嘴,声音轻缓,听不出喜怒:“五弟,你的伤势可好?”
伤势……
林殊看着林琅的眼神透着一种刀锋般的冰冷:“多谢太子关心,已经痊愈。”
林琅朝下看去,卫卓里穿着武服,右手拿配剑,随手扬鞭,姿态潇洒。
他不由轻笑:“这卫卓里前途不可限量,十五岁就被提拔为晋阳殿禁卫军总督。”
林殊一听,几乎是目眦欲裂!
皇姐………
晋阳殿里那道背影萦萦缠绕,难以摆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