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过一会儿,刘氏料理了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,到园子里来寻刘淑晴。
乍一见她,脸若红霞,像刚敷了一层厚厚的胭脂,眸光水润潋滟,这幅春意动人的模样,让刘氏也有些摸不着头脑:“三妹,你脸怎么这么红?可是哪里不舒服吗?”
刘淑晴忙笑了一下,暗暗用一只手,握着自己藏了那片手帕的手腕,说道:“啊,没事,刚才那树根底下突然窜出来一只老鼠,差点就扑倒我裙子上,吓我一跳。”
话说完,不等刘氏说什么,就笑着转开话题:“姐姐,刚才那两个丫头哪个房里的?看她们那样子,好像真是有谁吃了亏似的,另一个不依呢。”
刘氏当即被转移心神,一边带着刘淑晴在院子走动着,一边一脸厌烦地说道:“是浆洗房里两个专管传递东西的丫头,在给你姐夫院子里送衣裳的时候迟了,被墨香说了两句,两个人委屈,就在这里拉拉扯扯的,你怪我迟了,我怪你的走得慢,像什么样子,真是讨人嫌。”
刘淑晴就笑了笑:“也是府上老夫人怜幼惜贫的,对府上的下人也十分仁慈,性子活泼些,也不奇怪。”
刘氏刚才那话有些抱怨,这是她的习惯,也不知道怎么了,可能就是夫妻生活不顺,即便日子过的顺心如意,富贵清闲,也总有一肚子无处发泄的怨恨。
她年纪轻轻的,也不过三十多一点,脸上带着怨气,就常不自觉的皱眉头,爱挑刺儿,纵使她从不曾对府上下人管教的严厉过,责罚过,风评也不怎么样。
刘淑晴看起来却温柔和善的多了,时常带笑,叫人如沐春风。
平西侯府就有那不知天高地厚,没脑子的,说出“要是当年娶进门来的夫人,是刘家的这位三姑娘,那才好呢,一能给老夫人做个臂膀,二能体恤下人,怎么都比她强。”这等话。八壹中文網
老夫人后来知道,把人打顿板子撵出去了,也是过了六七年的事了,刘氏当时挺生气的,后来也忘了。
刘氏对婆婆也是有怨气的,觉得她不管教自己的儿子,让自己的日子过的,跟守活寡没什么两样。
听得信赖的妹妹不动声色的奉承老夫人,脸上勉强扯了一个笑:“我家老夫人,是挺仁慈的,这才惯得底下的这些下人没了王法,我不过略帮着管管罢了。”
刘氏姐妹两个在侯府的后花院子里逛着,侯府后花园的景致,一年四季各不相同,春天以玉兰为盛,夏天便是池水上蔓延铺开的荷花,秋天是那颗百年的桂花,冬天便是一整面落地玻璃窗户外头的一大片梅花林。
刘淑晴每次来赏景,看着看着,便不由的身在园中,不知归处的感觉,今日,有袖子里那片滚烫的帕子在,没一会儿,便推说告辞了。
话说钟振勋,他才从锦德堂出来,就看到正从园子里出来的刘氏和刘淑晴。
从前的钟振勋,是一个颓废的,沉迷于木工活的瘸子,尚能被刘淑晴惦记了许多年,现在,他已经不瘸了,整个显露出将将四十岁的男人,儒雅沉稳的气质来,眸光明亮,清正笃定,看了刘淑晴一眼。
刘淑晴想起自己袖子里的那方属于眼前这个男人的手帕,强忍着怦怦乱跳的心,微笑着行了一礼:“姐夫。”
刘氏和钟振勋虽说是夫妻,但是自从钟翰出生以后,两人就没有夫妻生活了,平常的日子都是各过各的,看到这样的风度翩翩的钟振勋,也不比刘淑晴能心情平静多少。
只是,她到底是钟振勋的妻子,她带着目光热情地走过来:“是到老夫人那里去的吗,我正要带着妹妹去跟老夫人告辞呢。”
钟振勋点点头,却没有跟妻子说两句话的意思:“哦,那你去吧。”
他淡淡说了一声,就走。
一如平常。
刘氏却很尴尬,正当刘氏尴尬的时候,刘淑晴有心走过来到刘氏身边,和钟振勋似擦肩而过。
她膝盖突然一软,猝不及防地倒在地上。
钟振勋从她旁边走过,一惊之下,下意识往后躲,只他的腿,虽能正常行走,到底瘸了十几年,在腿脚闪躲上,脑子跟腿还没有配合好。
脑子急的要命,想赶紧多,两条腿扎根在地上,不得动弹的这一瞬间,刘淑晴就已经倒在他怀里,下意识两手抓紧了他的衣衫。
“妹妹?”刘氏目瞪口呆地看着刘淑晴两手抓着自己丈夫的衣襟,还仰着头,傻看着,一男一女目光相对。
钟振勋脸色难看极了:“还不把你妹子拉开,干什么呢?”
“好好,我这就来。”刘氏慌了神,自己去扶。
一旁秋月和刘淑晴的丫头急忙上前,一左一右地将腿软的刘淑晴从钟振勋身上扶走。
钟振勋立刻就走了。
刘氏心里又委屈又生气,看了刘淑晴一眼。
刘淑晴先红了眼圈,受惊的兔子一样,要哭不哭地说道:“姐姐,我腿好疼,刚才还好好的。”
“姐姐,你帮帮我。”
这可是自己的妹妹,刘氏下意识去看底下奴婢和婆子们的反应,下人们也吓得不轻,都低着头。
刘氏还要遮掩,护着刘淑晴:“没事没事,我叫下人赶快给你请个大夫来。”
实在是刘淑晴在侯府走动了好些年,和钟振勋从来没有过接触,所以今日突然的这一处,也没人多想。
包括刘氏。
刘淑晴红着眼:“姐姐,你送我回家去吧,在别人家里请大夫,这算怎么会回事。”
“你的腿,真的没事吗?”刘氏很担心,这可是她娘家唯一关系好的妹妹,她也担心,万一刘淑晴有个好歹,刘老太太可不会放过她。
刘氏突然就想起了自己小时候,很年幼的时候,她见着年轻时候的老太太,看着她抱着她亲生的女儿,母女二人穿金戴银地笑吟吟地被奴婢前簇后拥,从她面前走过,她在这位继母的面前,就像是一只不入眼的小麻雀,被下人急忙抱到一边,还按着她的头,叫她给她磕头,那时候的畏惧,到现在都刻在她的骨头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