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回皇上,储君人选事关江山社稷,诸位皇子都很优秀,但是储君只能有一个,需要谨慎考察之后再做决定。臣不敢妄言。”
曜帝听出她的言外之意,开口道:“司卿觉得只是记录言行看不出诸位皇子的品性?”
司一珞拱手应道:“回皇上,自从太祖创建我大周以来,太子殿下自小就要跟着太师学习为君之道,每日在御书房听政两个时辰,熟悉朝政。如此才能培养出为天下负责的君王。”
“但是诸位皇子虽然每日上朝听政,但是因着祖宗定下的除太子外其他皇子不得干政的规矩,只怕现在就是选出来储君,也未必能胜任太子殿下的位置……”
“臣是发自肺腑之言,忠心替皇上替大周朝着想,绝对没有自己的私心,还请皇上明鉴!”
曜帝既然动了立储的心思,她身为臣子当然可以进言。
旁边伺候的万忠擦了擦脑门上的汗,这番话,司一珞身为臣子说得,他身为伺候的奴才却说不得,他要是敢多说一句,曜帝就会疑心他试图插手朝政,疑心他是不是收了谁的好处……
司一珞的话戳到曜帝心坎里了,周荣比周宸大几岁,而且周荣从小就谨慎守成,在最该定下太子人选的时候他犹豫了,不知道该选长子还是嫡子。
而且那时候他跟珉王斗得正厉害,也没有功夫考虑这个问题。
直到后来打败珉王登上皇位,因为皇位的来路不是那么光彩,他便疑心所有人,先是疑心自己的兄弟,后来连儿子都开始疑心。
一直到现在,他也没有做出决定。
祖制立嫡立长,历代帝王都是嫡长子,周荣是长子,周宸是嫡子,犹豫着犹豫着,就到了如今的地步。
皇子们都大了,虽然一直被他压制着,但是野心却一点也没减。
让他既欣慰又害怕,怕当年的宫变再来一次。
他犹豫这么多年,不止是身边的近臣察觉到了,就连朝中也是刮起了好几阵风,底下的皇子们不说人人都有野心,但是每个人心里都有想法。
“最近谢韫上折子,说的也是这件事情。”曜帝揉着太阳穴,干脆躺在榻上,“谢韫的折子一出,把你跟赫言的风头暂时盖住了,但是却把矛头指向朕最想忽略却也最不能忽略的问题上。”
“嫡长到底该怎么选?”
曜帝双眼看着房顶,沉吟半晌,回头看见司一珞跟魏赫言,开口说道:“你们是给朕办事儿,但是最近朝中骂你们的人不少,你们心中可怪朕?”
魏赫言将处理过的折子放进筐中,急忙上前道:“皇上,奴才没有怨言,能给您分忧解难是奴才的本分。”
他在曜帝面前就跟另一个人一样,司一珞开口道:“外人爱怎么骂就怎么骂,臣问心无愧,而且骂臣的人多了,臣要是都记得,岂不是给自己添堵!”
“你们能这样想就行,时候不早了,再不出宫宫门就该落钥了,回去歇着吧,朕再想想……”
“皇上您也早点休息。”
一到天黑,曜帝脸上的疲倦就怎么也挡不住,他的身体果然不如之前硬朗了。
上了年纪的人都是这样,没生病之前身体也好,精神也好,一旦生一场病,要很久才能养回来。
曜帝是一国之君,全天下的事情都要他操心,养起来就更难了。
司一珞从御书房退出来,没多久,魏赫言也退出来了。
然后瞧见万忠吩咐内侍准备软轿。
“皇上今晚去皇后娘娘宫里。”
魏赫言轻声给她解惑,司一珞才想起来被皇后带进宫的江芸。
“走吧,出宫。”
两人并肩向宫外走去,司一珞跟在他身后,想到他一直在调查江芸的身份背景,没忍住问道:“你在调查江芸?”
魏赫言嗯了一声说道:“看起来似乎没有不对劲的地方。”
潜意思是说实际上,他怀疑江芸不是突然出现的。
司一珞觉得心口很梗,开口说道:“不要再查了。”
只一句话,魏赫言就明白其中深意,问道:“你做的?”
司一珞没吭声,他就知道这件事情不是她做的,是她那个好朋友沈茉冉做的。
“周湛这是要学周裕?”
周裕给曜帝下毒,周湛找了一个跟嘉妃娘娘长相酷似的女子,父父子子之间压根儿就没有温情,全都是利用!
他觉得十分有意思。
魏赫言想到曾经的嘉妃娘娘,对着发黑的天幕叹了口气,在被宫墙围起来的皇宫里谈论感情,是一件很讽刺的事情。
皇宫里不缺乏失败者,嘉妃娘娘只是其中一个而已,除了让别人多唏嘘几句,不会再有人记得当初如花朵一样枯萎的人了。
十几年后曜帝才想起来……
司一珞猜测着他心中是不是在说,曜帝这种人活该被算计呢?
从某些方面来说,曜帝算是一个合格的君王,但是从另一些方面,他做的事情又着实让人心寒。
在无人的宫道上,司一珞悄悄牵了牵他的手,每日走在宫里,他会不会想起小时候?
天色暗淡,魏赫言将她的手掌裹在手心,加重力道回握着她。
“我没事,他就是被算计死,跟我也没有关系。”
他们是亲兄弟,按道理两人应该互相扶持,但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之间关系这样冷淡,冷淡到对面不识的地步,魏赫言每次跪地伺候他时,心早就麻木了。
这一刻,司一珞感受到了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孤寂,才明白上辈子他为什么总是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屋顶发呆。
那种孤寂能吞噬人的心智。
“我现在有你就够了……”
魏赫言手指在她掌心挠了挠,拐过弯就走出宫门了,禁卫军看守着宫门,两人之间也只能做一些小动作。
司一珞急忙抽手,与他拉开距离。
魏赫言看她一眼,没说什么,抬脚登上自己的马车。司一珞则是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,两人连招呼都没打一声,便各自朝着同一个方向而去。
“啧,司一珞跟魏赫言还是这么不对付……”
暗处不知道是哪个当值的兵卒暗中叹了一句,被旁边的人抢白。
“他们两个能对付了才怪呢!”
新来的小兵不懂事儿,悄悄问道:“但是有时候刮风下雨下雪天,还见到他们两个同乘一辆马车来上朝啊!”
长夜漫漫,看守皇宫的禁军也不是傻站一晚上,轮流偷会儿懒。
“这你就不懂了吧,这两个对头住对门,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,明面上还是得装一装的。人家都是大人物,就算撕破脸,该坐在一起喝茶还能坐在一起喝茶,小子,让你跟你死对头许老三坐在一块儿喝杯茶试试!”
“我能泼他一脸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