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姑娘泪珠子扑簌簌往下掉，知道自己惹上了大人物，不住地磕头。
“俺叫翠儿，就在皇庄后面的村子住，俺家里都是种地的，可不是啥刺客！”她人虽然小，说话逻辑却清晰，“俺家里原来有十亩地，后来被人强买了去！卖地的钱还不够地里一年的收成多！”
“买地的人又把地租给俺种，一年光是交租子就得把收成的一半交出去！剩下的一半给朝廷交税，交完税，就剩下不到两成的粮食，一家几口人连肚子都填不饱……”
“俺爹娘都饿病了，弟弟妹妹也都快饿死了！听说这边有集市，俺才想着来把自己卖了，换点粮食回去救俺一家老小的命！”
“俺今天老早就到了，哪料到他们不让俺们在这儿卖身，把俺撵了出去！但是俺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，俺才偷偷溜进来，俺真的不是刺客啊！”
小姑娘额头渗出血迹。
曜帝瞥了周荣一眼。
“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，是什么刺客？赫言，把小姑娘扶起来！”
魏赫言应了声是，上前将小姑娘扶了起来。
曜帝问道：“强买你家地的人是谁？”
小姑娘身上的衣服虽然破旧，但是洗得干干净净，小脸上染上血污，更衬得小姑娘一双泪汪汪的眼睛灵动。
“俺也不知道，只听说那人家里有亲戚在京城里当大官，俺村子里不愿意卖地的人都被那人打死了。里正也不敢管，俺村子里有人去告官，连官都不接俺们的案子……”
曜帝的面色很不好看。
他登基后收拾了一批强占百姓良田的官员，这才过去几年，就又有人顶风作案？
“赫言，让人将她带下去，给她点儿吃的。”
曜帝没再多言，但是经此一事，也没有继续逛下去的兴致了。
“回去吧。”
当着众人的面，曜帝没有发作，暗中让魏赫言去调查这个小姑娘说的是不是真的。
既然小姑娘敢当着他的面说这些话，就说明她的话十有八九是真的。那就要揪出背后强行买地的人是谁。
皇庄的风水好，连带着周边的村庄也成了香饽饽，此处土地肥沃，盯上的人不少。
魏赫言出去一趟，很快就把事情调查清楚了。
“皇上，翠儿说的都是真的，奴才去周边村子也查看过了，方圆几十里之内的村子，百姓们手里基本上没有田地，地都被人买走了，再雇佣他们种地。”
“买走翠儿家地的人是皇庄管事的远房亲戚，在京城里的靠山是工部右侍郎姬宏殿姬大人。”
工部右侍郎……
曜帝问道：“还有呢？只有姬宏殿一个人？”
魏赫言颔首道：“自然不止姬大人一人，京城之中的官员多多少少都有参与……”
他没有详细的说出都有哪些官员，曜帝就知道了，此事牵扯进去的人只怕不少。
“朕知道了。”
曜帝沉默半晌，自嘲道：“天子脚下尚且有这些龌龊的事情，可想而知全天下有多少百姓手中没有田地……”
“去把司卿叫过来。”
朝中的关系盘根错节，到了要用人的时候，曜帝才发现，身边竟然无人可用！
既然京城的官员大多参与其中，身为丞相的沈案兴，身为阁老的伯安又岂会不知？
说不准就是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纵容出来的结果，亦或者是他们本身也有参与！
魏赫言是他的心腹，要是把这件事情交给他去调查，势必要打草惊蛇，能办这件事情的只有司一珞。
“臣，参见皇上！”
司一珞跪下行礼，被曜帝亲自搀扶起来，打量着她，叹了口气。
“若不是事情严重，朕也想让你好好养胎。”曜帝心中或多或少还存着以民为重的思想，嘱咐道，“有一项任务，本该是户部的职责，朕交给你去办。”
曜帝想了想，又开口道，“朕给湛王一个口谕，让他协助你一起去办这件事情。”
他的表情凝重，虽然没说是什么事情，但是司一珞已经猜到了。
曜帝可以容忍朝臣拉帮结派，可以容忍皇子们拉拢朝臣，却不能容忍他们把老百姓往死路上逼。
“先把直隶地区的土地情况摸准，给朕一个准确的数据，到底有多少老百姓手里没有田地！”
直隶地区只是一个开端，曜帝现在不敢把摊子铺开，先拿直隶地区开刀，摸清楚情况之后再寻对策。这是一项庞大复杂的工作。
司一珞没有推辞，颔首应是。
“最近，朕给你批个假，让你安心养胎。”
话说到这儿，司一珞就明白了，曜帝不想张扬，这件事情只能暗中去办。
但是表面上曜帝给她假期养胎，暗地里她也歇不了。
必须给她派一个帮手。
而众多皇子里面，只有周湛不结党，他在朝中顶多只有苏木和谢韫两人，护国公也远在西北，由他出面最恰当不过了。
选择周湛还有一个原因，那就是沈茉冉跟沈案兴这一对父女面和心不和，也不怕沈茉冉跟沈案兴通风报信。
司一珞领了差使，刚回到住处，不大一会儿，沈茉冉就上门了。
她们两个关系好，京城之中无人不知，自然也不会有人疑心。
过了没多长时间，周湛也借口寻找王妃找上门了。
“看来皇上已经跟殿下交代过了。”
两人都没想到曜帝会让他们两个一起办事儿，严格意义上说，这是他们第一次共事。
司一珞问道：“这件事情，殿下认为该从何处下手？”
没有朝廷的诏令，就不能让当地的里正配合，要想知道具体的情况，只能派人下去走访。但是直隶地区范围太大，这项任务没有一年半载调查不清楚。
周湛琢磨道：“回头，我可以向父皇请一道旨意，重新统计直隶地区的人口，到时候借着这个机会正好查明土地情况。”
“只是这样一来，就算插手户部的事情，也会被其他人忌惮。”
曜帝让他管着大理寺的事务，已经让他出了风头了，现在再跟户部扯上关系，盯着他的人就更多了。
“殿下不妨找个理由。”沈茉冉插嘴道，“找些失踪案，一并汇总上去，向户部索要直隶地区百姓的户籍，朝中现在的户籍都是好几年前的，正好顺势提出重新统计人口，让户部调拨几个人帮忙，殿下还能轻松一点……”
沈茉冉的提议极好，三人都没有意见。
“父皇的意思是，这次祭天仪式不能出错，我们且先等等，等回到京城再着手办这件事情。”
司一珞应了声。
“正好是中午，一起用个午膳吧……”
司一珞开口邀请。
毕竟以后两人要共事，见面的机会也多，与其到时候突然见面让大家都不适应，不如现在提前预热，让大家有个准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