通往西北的粮道上，寒风猎猎，一年轻公子身旁只跟着一个护卫，他们裹着头巾，仍旧阻挡不了直往口鼻里钻的沙子。
“公子，咱们到前面歇歇脚吧。”
茶棚里有一支运粮的队伍正在歇脚，越往北边去天气越冷，茶棚的掌柜瘸了一条腿，干活却麻利。
“两位客官里面请！”掌柜的冲着里面喊道，“来一壶热茶，两碟油饼！”
粮队里的脚夫整齐抬头看着来人，这条道上，粮队商队多，单独前行的旅客却少，尤其是这两位，虽然穿着普通，但是气质却跟他们不同。
“这么冷的天气，客人往哪儿去啊——”
店小二热情地招呼着两人，周湛跟隐月解了围在头上的布巾，才出门几天，脸上的皮肤就差点儿被风沙刮破。
“去大同投亲。”
周湛穿得像个读书人，隐月看起来倒像是护卫，但是两个人上路终究不安全。
店小二提醒道：“此处往大同府路途遥远，路上怕不太平，公子最好寻一个商队，使点儿银子，对人家来说就是顺便捎个人，对你们来说，也省得遇上劫道的，更安全点儿。”
“您的热茶和油饼，慢用！”
周湛笑着道了声谢，留意到粮队那边的人一直打量他，脸上略微一红，羞赧道：“我原本也想着找个商队跟着人家走，奈何囊中羞涩，走得又慢，人家都不愿意。”
“反正我们主仆俩身无长物，慢慢走着吧。”
闻言，粮队的人瞬间没了兴致，自顾自的吃喝。
出门在外，不能露财，蚊子腿上的肉也有人不嫌少，说不准什么时候就遭人惦记上了。
店小二尴尬笑笑不再说话，提着热茶去招呼别的客人，周湛跟隐月两人填饱肚子，在茶棚里烤了会儿火，瞧着粮队的人吃饱喝足，押着粮车继续赶路。
“掌柜的，每日从你门前经过的粮商多吗？”
朝廷有一项制度，是从太祖时就定下的。盐商们需要自己组织商队往边关运粮，来换取盐引，有多少盐引就能换取多少盐来贩卖。
大周朝早期的时候，盐商们十分勤快，边关解决了粮草问题，一鼓作气，把关外的异族打散。
但是后来，盐商们赚得多，有人眼红，各级克扣不说，好不容易把粮草运送到边关，边关发下来的盐引回来之后用不了。
大家就都不太乐意再往边关运粮了。
掌柜虽然瘸了一条腿，但是很勤快，人也很实在。
“打我门前经过的运粮队伍，十支有九支都是朝廷的粮队，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儿，最近半年，私人的粮队又多了起来。”
“运粮送到边关换取的盐引换不了多少盐，咱也不知道他们图什么。”
掌柜的很有见地，周湛蹲下来帮掌柜烧火，趁势追问道：“不赚钱，还有人不停地往边境送粮食？”
好像十分不相信的样子。
“这还有假！我以前就是从军中退下来的，咱们大周朝的军营，就属戍卒最穷，属他们地位最低，粮草就没供够过。”
“将官们为了稳定军心，开出的盐引比定例多，吸引粮商们过去送粮。但是粮商们拿着盐引却换不来盐，时间长了，就都不愿意大老远送粮食过来了。”
“但是那也没办法，谁叫咱们披着这身皮，该打仗还得打仗，该戍边还得戍边，不过就是日子过得清苦点儿，朝廷总不能叫咱们饿死！”
“但是商人就不一样了，他们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主，没有利润，谁愿意大老远来送粮草？我这个茶棚位置好，但凡是往西北送粮的队伍，都要从门前经过，”
“现在才半上午，已经过去好几个粮队了，你要是不信，等会儿看吧，后面肯定还有。”
周湛哦了一声，他反正也不着急赶路，便搓着手感慨一句。
“真冷啊，我都不想往那边走了……”
读书人总是细皮嫩肉，掌柜的笑了笑。
“现在往西边儿去不是时候，大同府还好点儿，再往西北去，那边说不准已经开始下雪了。”
周湛原本的计划是要下江南，但是他前脚刚离开京城，后脚就收到曜帝的密信，让他到关城调查粮草是怎么流入北辽的。
不管有多少个粮队往边关运送粮草，只要朝廷的关口没有松动，就能保证一粒粮食也流不出去。
同时他还收到了司一珞送来的密信，信上的内容却是西平侯呈送给曜帝的密报抄本。
大周朝的边境线很长，有些地方，西平侯鞭长莫及。
“我觉得店里的伙计说得对，我最好还是找个商队一起上路，等下一个粮队经过，能不能麻烦您帮我问问？”
读书人脸皮薄，掌柜的将周湛的请求归于此，十分热情地应下了。
“公子——”
趁着大家正在忙，周湛吩咐道：“给司大人传信，告知一声我们的行踪。”
毕竟只有两个人出门，若是出了意外，至少能调动沿路的锦衣卫。
隐月应了声是。
司一珞收到他的传信，散值后，去了一趟湛王府。
“你们家殿下准备跟着粮队去边关。”
沈茉冉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娇花，周湛的行踪没必要瞒着她，司一珞怕她担心，特意来跟她说一声。
“我会让沿路的锦衣卫配合他。”
沈茉冉点头道：“辛苦你了阿珞，关键时候，还得依靠你。”
皇子们被圈养在京城里，看起来风光无限，但是实际需要用人的时候，就显得捉襟见肘，私底下培养多少人都不够用。
“让他去走这一趟也好，总在京城，看不见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。”
沈茉冉一点儿也不心疼周湛，反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。
“说好的江南之行变成了西北，整天跟黄沙大雪作伴，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人生无常。”
司一珞提醒道：“塞北也有美人。”
男人不一定只喜欢江南那种柔弱的女子，塞北有不少投奔大周的少数民族。
瞧见沈茉冉的脸垮下来，司一珞哈哈一笑。
“当初是谁说，不会动心，要把周湛熬死当太后养面首的，他多找几个美人，早日把身体掏空，你也好早点儿过上梦寐以求的生活。”
司一珞明显开玩笑的语气让沈茉冉一噎。
“阿珞，你变坏了——”
沈茉冉的声音幽深，“不过我喜欢！当初我就纳闷儿，魏赫言那样的人怎么就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呢，原来这才是你最真实的一面！”
“阿珞，你倒是跟我说说，你们在那方面，和谐吗？”
沈茉冉反将一军，囧的司一珞老脸一红。
“我认输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