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为泽小步跑上去,吃力地跟上银灯的步伐,“阿离!你走这么快干什么,等等我呀。”
他扶着门框喘着气,跟着银灯转了一大圈。
“不是,那边不是更近吗?”
银灯跨进门,“不想从那边走。”
张为泽,“……行,你是少爷,你说什么就是什么。”
跑堂见门口进人,还没转身,一声客官就吐出来。
没有其他地方弯腰驼背阿谀奉承的脸色,反而做出谨慎的神色,“少爷。”
掌柜耳朵一动,一抬眼就见银灯跨进门,身后跟着张为泽,和几个神情戒备的下人,是有身手的。
连忙放下手头的账本,走出来,“少爷,您怎么来了?”
银灯没有理掌柜的,只是盯着楼上,像是在找着什么。
掌柜的和跑堂的交换了一下眼色,掌柜摆摆手,跑堂的立马心领神会,小心退下。
张为泽贴着银灯,小声说,“这里看不见,你得问。”
银灯没有收回视线,只是伸手把张为泽拉出来,“他找人。”
掌柜的微愣,隐晦地瞧了一眼张为泽,心里大致明白了是个怎么回事。
他看着银灯始终流连在二楼的目光,试探道,“少爷,要不,您和张大少先到楼上休息一会儿。咱这客栈来来往往的客人多,找一个人可是要点时间呢。”
银灯不置可否,看向掌柜,“你不用管我,招待张大少就好。”
张为泽得了便宜,趴在柜台盯着掌柜的翻册子,“你快点。”
“哎。”掌柜的应了一声,手下动作却没有改变。
张为泽撇撇嘴,没有再要求。八壹中文網
银灯随便找了个桌子,坐在板凳上,背靠着桌子,眼睛一圈一圈地往楼上瞟。
掌柜的翻着册子,突然停下来,“张少爷,您要找的人,叫什么名字来着?”
张为泽:“……你行不行啊?我不是说了好几次吗,白衣服白衣服!”
掌柜讪笑,“张少爷,要不您说名字,要不您就说特征,您这什么也没有,那穿白衣服的姑娘多了,公子哥也不少,怎么找啊?”
“不是,你怎么说话呢?什么叫公子哥也不少?你什么意思?指桑骂槐是吧?”
银灯瞧过去,“怎么还吵起来了?”
张为泽眉毛一横,指着掌柜,“他骂我断袖!说我喜欢男人!”
掌柜:“……”
疯狂摇头,“少爷,小人没有啊。”
银灯把身子一歪,伸手支头,“我让人帮你找已经是破例了,你还要闹什么幺蛾子?”
张为泽一听,不好,这小子要变卦。
凑过来,“阿离,你可得帮我啊,这可关系到我下半辈子的幸福啊。”
“少爷,这,张少爷说白衣服的人,这白衣服的人多了去了,人每天换一件衣服,怎么找得到嘛。”掌柜苦着脸。
银灯脑子一闪,“那穿紫衣服的人呢?就今天,刚才,衣服上还绣着花。”
掌柜摇摇头,“没有,少爷。”
撒谎。
他明明看见了。
按着桌子站起来,银灯的目光扫过大堂。
没到饭点,但吃饭的人却不少。
“二楼,住了些什么人?”
掌柜的眼皮一跳,“少爷,这二楼住得不是什么大人家,就是一些慕名而来过花朝节的客旅僧人。”
银灯扭头,带着些好奇,“僧人?”
张为泽闻言,把找人的事情立马抛到脑后。
“住这里?!大手笔啊!现在的僧人这么富庶吗?”
跑堂的把沏好的茶端上来,小小一壶,精致玲珑。
旁边的人既好奇茶水,又好奇喝茶的人。
银灯看着茶水,渐渐放下心中的执念。
要是不管不顾地冲上去,估计也找不到人,还会坏了招牌。
得不偿失。
张为泽看银灯竟然悠闲地喝起茶来,有些着急了,“不是要帮我找人的吗?”
银灯无奈,“你就提出一个白衣服,谁能找到啊?白衣服,鬼还穿白衣服呢,我还给你捉只鬼过来。”
张为泽脸色一白,像是吓到了,蓦地闭了口。
银灯有些意外,没想到张为泽会是这么个反应。
他感到有些抱歉,“怕什么?世界上是没有鬼的。”
张为泽猛地抬头,直直盯着银灯,张张嘴又闭上。
银灯被他的脸色吓着了,“你干嘛?”
这样张为泽,是陆离记忆里从来没有过的。
张为泽扯着脸勉强笑笑,“……没什么,就是有点累了。阿离,我出来的时候是搪塞我母亲的。说要给她找个好花,我不能在外面停留太久,她会骂我的……先走了。”
银灯有些不适应,他追出去,“为泽!”
“我很抱歉,我不那个意思,也没有要吓你的意思。”
张为泽笑着摇摇头,认真地看着银灯,“不是的,阿离,不是的。不是你的错,是我错了。”
他走出两步,蓦地停下来,没有回头,银灯看不见他的表情。
只能听见他小声的说了句什么。
那声音穿过嘈杂的街道上炸响在银灯耳边。
银灯微微睁大了眼,张为泽说,阿离,鬼,是存在的,我……见过的。
所以……张为泽他找的,是鬼吗?
一个在青天白日里到处游荡的鬼?
若是鬼能如此肆无忌惮地出现,超越了昼夜的界限,人们分不清谁是鬼谁是人的话,那……
这个世界,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啊……
他感到身边的人忽然加快了脚步,一切都不真实起来。
每个人好像都在盯着他,看着他,打量着他。
他看着车水马龙,人来人往的街道,蓦地感到浑身发凉。
上个世界里,他看谁都是凶手,而现在,他觉得,每一个都像鬼。
银灯的背上都是冷汗,这还是第一次,到了如此诡异没有常理的世界。
他的手脚有些发凉,不知道是出于心理还是生理。
忽然,他蓦地意识到什么,转身就往楼上跑。
那个紫色绣花的衣服,也是鬼?!
掌柜迈出一步,猛地察觉到不妥,两只手紧紧按在桌子上,连忙叫人,“敏行,快去给少爷带路。”
一个身影从西边的桌子里突然冒出来,“哎。”
敏行身子很小,眼睛压成一条缝,却透着精光。
他三步两步就跑到银灯身后,“少爷,您找谁问小的就行,这楼里的客人小的虽不敢说都记住了,但是记个大概还是有的。”
银灯脚步不停,直直朝着里面走,急着验证些什么。
敏行快走几步跟上银灯,有些急促,“少爷,您这是要找什么呀?”
银灯站在一个房门前,“闭嘴!”
敏行被吓了一跳,呐呐地闭了嘴,他听说了,这位是他们唯一的少东家,将来肯定是东家。
那就是衣食父母啊。
凭着记忆,大概能推出来那紫色刺花是住在二楼的第七或者是第八个房间里。
银灯没有推门,只是站在那里,“这个里面住的是谁?”
敏行瞧了一眼门牌,挠挠脖子,“少爷,这就是方才提起的那位僧人的住处。”
银灯又看向结尾,“那一间呢?”
小厮猫着腰看了一眼,“少爷,那里没有住人,还是个空房呢。”
银灯走过去推开门,果然,如同敏行所说,没有人。
他走到窗边往外看,是他方才跟张为泽站的地方,水面上有他的倒影。
现在才发现,外面根本就没有走廊阳台一类的地方,他那个时候到底是怎么看到衣摆的?
就算是眼花,会在短短的时间里,眼花两次吗?
他已经没有勇气,去推开那间住着僧人的房间了。
本来以为这个要找出来的鬼是指心怀不轨的人,却不想,这根本就是个字面意思。
说是找鬼就是找鬼,不含糊的。
依照张为泽的描述,这里的鬼可以跟人一样生活,不存在什么看不见。
他现在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区别鬼和人。
在人群里找出一个假扮人的鬼,这可比在一群羊里找出一个披着羊皮的狼难的多。
银灯魂不守舍地回了府,一个下午都恹恹的,提不起来劲儿。
直到晚上张家的人找过来,银灯才知道,那个嘻嘻哈哈的张为泽失踪了。
张母很生气,骂他不孝,骂他不懂事。
这个时候银灯才知道,张为泽到陆家桥栈找人不是因为看见了,而是梦见了。
因为梦里的一个场景,就急急忙忙地来找人,每天都要走一遍。
那疯狂的样子简直就像是中了邪,着了魔。
张母震怒,把他关在家里,还给他定下了一门亲事,日期就在花朝节。
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,银灯有些愣怔。
怪不得,平常跟陆离关系那么好的张为泽,在陆离掉下河之后都没有来看一眼。
原来是被张母关起来了,说不定张母连陆离掉河的事情都没有跟张为泽说。
这样想来,张为泽几乎是从小到大都活在张母的摆布下,反抗,还是第一次。
银灯实话实说,把遇见张为泽的事情,还有他的反常告诉了张母,
张母的脸色直接就黑了,坚持不找他,依照她的话,张为泽浪几天就会回来了。
王女子看着张母担忧地来,气冲冲地走,问着银灯。
“阿离,为泽有没有跟你说别的?”
银灯把鬼字在脑子里转了两圈,咽了下去,“没什么特别的。”
王女子叹口气,“你们呀,大了,会糊弄我们这些老人家了。”
银灯垂下眼,“他说,他遇见了一个喜欢的女孩。”
王女子问,“就是那个他一直找的?”
银灯说兴许吧,“具体的,他也没告诉我。”
王女子叹了一口气,“哪里有那么多如愿的事情,人生在世,喜欢的东西多了,又有几样是捏在手里的。”
银灯不懂,不喜欢,怎么在一起过日子?
他是做不到对着不喜欢的人浪费时间,委屈自己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