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不及多想,力量在逐渐恢复,接下来就要需要立马确定行进方向。
没有什么地方比一线天的信息更多,这里各族的人都有,他们的知识、见识都不尽相同,若在一线天都找不到答案,那么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找不到。
因为正派人士的撤退,客栈里妖魔得到了无所顾忌的自由,外面一时间热闹非凡。
银灯推开房门,正巧一位绿衣男子从门前侧滑经过,他扎着一头细辫,发丝泛绿,像第一领域海中的群青。
这样有妖感的人,银灯还是第一次见,不由得多看了一眼。
只见那人腾空而起,几个跳跃就到了客栈的最高处,他翻栏而进,不见了踪影。
天地玄黄,宇宙洪荒。
加上一层大厅,这个客栈一共九层,而这人住在最顶层,看来实力强盛。
银灯路过错位的栏杆,看见一只小妖伸出水獭般的尖爪,轻轻地把栏杆推回去,严丝合缝。
现在的客栈不像之前那样坚实,也不像那天腐朽,但该破旧的地方还是有问题,只是程度不同。
看来曼姬当初是以绝对的对立分离世界。
所以繁华街道上的建筑崭新坚固,而另一边的大地都是荒芜,凝聚所有破败腐朽。
如今曼姬败了,空间就再次重合在一起,变回了不新不旧的模样。
她已经是驾驭时空之术的奇才,在这里也有超前的空间时间意识。
若这个世界的人以修炼为生,那必然有破碎虚空的大能之人,能超脱空间的限制,这样一来,他们与云之上的星子就并无太大差别了。
光吞噬暗,暗泯灭光。
若被窥探到他与楼罗伽陨落在此,必然会引来觊觎,不管是什么理由,都耽搁不得。
“请问您知道最深的海在哪里吗?”
小妖闻言轻飘飘地扫了银灯一眼,什么也没说,直接翻到了楼上。
原本就是随口一问,不抱什么希望,可小妖那样的眼神,分明是知道些什么。
银灯见他动作利落地离开,也不急着上前追问。
问了,得人家知道才行,人家知道,也得肯告诉你才行。
不管哪里,都逃脱不了利益交换。
这样想着,银灯的目光落在楼下拨动算盘的人身上,脚步一转,直奔而去。
下楼时,银灯又看见了那个满头绿发的人,他侧身让路,心存疑虑地又看了一眼,这才直直走向掌柜。
掌柜手下的算珠啪啪作响,眼前站了人也不曾抬头,仿佛谁也不能打搅他。
正派人士用天材地宝交换信息的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,据说那珍宝就被掌柜随手扔在身后的格子里。
格子?银灯抬头,格子蔓延了整堵墙,密封的咒文攀爬着,像凌霄花一般纵横交错。
可他没有什么能作为交换,若是在星域内,或许还能凝聚出几枚星光作为回报,但现在……
一缕发丝散落,搔得银灯有些痒,他抬手将其夹在耳后,突然想起什么,动作一顿,向上摸索到了一个东西。
“请问这里最深的海在哪儿?”
一枚羽毛放在算盘上,一向脾气不好的掌柜竟没有生气,反而难得地放下算盘,两只手扣在了一起。
他盯了那羽毛很久,瞳孔微微晃动,摘下了眼镜,抬头看向银灯。
没了镜片的遮掩,眼睛里似乎也多了些光彩,他的唇角怪异地微翘,那语气更怪,带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。
“蓬莱。”他道。
“最深的海、最广的天、最快的船,任何你想要的,你已经得到的,或者是即将失去的,都在蓬莱。”
“那里将会是终点,也是一切的起点。”
掌柜的模样高深莫测,仿若在预示未来。
蓬莱……那便去蓬莱。
嘭!
“掌柜,来一壶酒。”
“一壶不够,得两壶。”
身后突然压过来两个人,他们把房门玉牒一左一右拍在柜台上,发丝晃动,如绿色的丝绦。
两块玉牒长得一模一样,俱是天捌。
掌柜的立马变了脸色,冷漠中又夹杂了一丝嫌弃,他撩起宽大的衣袖擦了擦眼镜戴上,“没有。”
银灯转眼,只见左右两人长得一模一样,正是他方才在门外和楼梯上看见的人。
是双胞兄弟?
“啊?”
“胡说!”
“开玩笑!”
“你明明就有!”
“我都看见了!”
两人一唱一和,一人一句,节奏明了,就像从一个人的嘴巴里说出来。
“限购。”掌柜的翻开账簿,手指滑动到天捌一栏,上面有红笔勾画了,“天捌今日已经领过酒水了。”
“什么?!”两人握紧了玉牒,同时道,“哪个朽木头手这么快!”
说罢,一同翻身而上,消失在房顶。
掌柜的推了一下眼镜,目光锐利,“多少也不够这个破罐子喝。”
银灯扭头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,一丝疑问涌上心头,天字号不是单人间吗?
按照方才那人所说,这天捌还有别的人居住,就是他拿走了酒,可在一线天,单人间是不可能住三个人的,掌柜也绝不会允许,可……
“掌柜,结账。”
银灯一怔,又是这个声音。
他转头,只见又是一个绿发人站在这儿,模样与那翻飞的双胞兄弟一模一样。
绿发人拿出玉牒,竟也是天捌。
银灯皱眉,什么意思?他一直盯着房顶,那两人不可能会逃过他的眼前,悄无声息地到达大厅。
“八两珠。”掌柜的一合账本,报出个天文数字。
“这么贵?”绿发人笑问,状若调侃,“你要是总这样,客栈会开不下去的。”
掌柜不以为然,“建议很好,但坐地起价是本店传统,客官下次不要再提了,另外,本店诚心建议,请你下次到别处落脚。”
绿发人笑着点头,从怀里掏出一袋绿莹莹的珠子放在柜台,“嗯,下次一定。”
说着,他拿起玉牒挂在腰间,准备往楼上走。
“这位公子留步。”银灯出口拦住那个人。
那人回头,表情并不算良善,“嗯?何事?”
银灯见他带了警惕,于是轻轻退后一步,“这位公子,我听说天字是单人间,可为什么先前那两位有的玉牒,你手里也有一块?”
那个人一怔,随即笑了,倒是和善许多,“天字当然是单人间,至于为什么我们会有一样的玉牒,自然是因为前面那两个人也是我啊。”
“也是你?”银灯脑子一闪,有什么过去了,什么意思?两个人……都是你?
“你看那张桌子。”绿衣人指指大堂中央的桌子,“看见那四个人了吗?那也是我。”
银灯闻言瞧向他所指的方向,果然,几头绿发在中央飘动,像摆设的盆栽一样显眼。
身外化身?
绿发人见银灯满脸迷惑,很是开心,捋捋自己的头发,“何必惊讶?”
“一线天的一人指的是完全完整的人,就算这人三魂七魄都分散变成了十面,在这里都要塞进一个屋子,才叫一人。”
“虽说少有人如我这般,分8身多到连掌柜也嫌弃的地步,可我这样一颗榕树精,按照一线天的规矩,整个林子加在一起才是一个完整的我,在这客栈里,当然要被挤吧着塞在一个房间里。”
“加在一起,才是一个?”
荒字为二人间,二人?可荒肆的玉牒有三人份。
什么意思?他们中有两个人被这个客栈默认为了一体,加在一起,才完整的。
银灯掐着手指,心脏突然下沉,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。
“喂!问到了吗?”
楼罗伽从阶梯上跳下来,挡在银灯面前,隔开银灯与绿发人的对视,“发什么呆呢?我的小殿下?”
银灯的眼珠慢慢转动,掠过神情飘忽的小厮,落在楼罗伽脸上,表情木木地,“问到了。”
荒肆的玉牒被重新收起,客栈里依旧人来人往,在距离蓬莱最近的一个小镇上,凭空出现了两个服饰奇异的人。
楼罗伽抬头,空中的月亮格外明亮,“哟,这个东西倒是够亮堂。”
银灯闻言也抬头,正是满月。
不远处的桥上人声鼎沸,水涧里有星星点点飘晃,像是河灯。
“哟,还有字儿。”楼罗伽捞起一盏,掰开里面的内芯,“写的什么?”
他看不懂,于是掏出小厮来,“来看看,这什么字儿?”
小厮面色青白,鬼气萦绕,他的声音也幽远,“主人,我也不认字儿。”
银灯眉头微皱,楼罗伽已经丝毫不再顾忌,把小厮完全控制起来,“你还带着他做什么?”
“使唤啊,”楼罗伽理所当然,“我的萤虫得有地方安歇,让她用你的力量太浪费。”
“我不介意。”银灯道。
“我介意。”楼罗伽满脸认真,“你要真有那么多力量供人浪费,那就全给我好了,只给我。”
“反正对你……对云之上来说,我现在很重要,不是吗?”
灯火阑珊之处,两人目光相对,彼此心中都藏着事情,却没有一个人开口提及。
一声清亮的爆破声响起,万千星火飞溅,一刹炸亮天际,如雨丝般落下,比曼姬幻境中出现的烟花明亮数倍。
霎时间,无数的鞭炮齐鸣,烟花震动天宇,流星如瀑。
冗长的诵唱响起,“驱邪避灾喽——”
银灯的注意力被吸引,看见街道上鱼龙飞涌,无数的孔明灯和河灯被风浪催发,朝着一个方向飘漂而去。
“还是中元节?”
他们进入曼姬幻境的时候就已经是中元节了不是吗?为什么过了这么久,还是中元节?
楼罗伽眼眸微颤,终于别过眼去,不再看银灯,“时间间隙。”
“或许是时间流速不同,”楼罗伽把河灯扔回水中,看着它摇摇晃晃飘走。
“里面的时间和外面的时间不一样,所以那女人才能那么快地把小情郎培养成可以容纳新身体的火种。”
他盯着河灯慢慢飘远,目光也看向海上的黑暗,“玉姑娘的信号不会那么快,放心,还有时间。”
时间?银灯沉默着,这个词压在他的心上,也横亘在两人之间,成了一道天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