虽值夜晚,但夜市繁盛,宵禁还早,燕王府巷外的大街上,仍然川流不息。
叶裳青在巷前的茶铺点了壶花茶,和遛鸟的大爷攀谈到西外城的夜市灯火阑珊,“摩肩接踵”的稳婆队伍才从燕王府中“浩浩汤汤”般出来。
奇巧的是,今日生产的可不止燕王妃一人,当朝宰相南怀玉的夫人王夫人,也在今日生产,整个京城能找到的稳婆,恐怕大半都在这里了。
赌注两头的亲家,在一天生产,这可是奇事一件。
如今满京城的眼睛都在看,看这是谁家生了男娃,谁家生了女娃。到底是“杀尽江南百万兵”的“阎王”从此放下权势,不再过问任何大栾战事,还是“门生故吏遍天下”的南相辞官养老。
“要我说,还是燕王生个小公子好,一来呢,如今大栾局势安稳,咱们要的就是吃得饱,穿的暖,南相经营下,这几年日子确实比从前好过了不少。二来呢,燕王爷是我大栾远近闻名的剑仙,来个小王爷,必然也是剑道不世出的天才,到时候燕王爷剑仙的威名也有继承。”
旁边逗着鸟儿的老头同喝茶的众人说道,周边人皆点头称是。
叶裳青暗暗点头,和平之时,猛将莫比良相,南相虽无修为,但自毫末发迹,从无品小吏成为大栾宰相,他便更知道百姓所求,无非是活得像人。于是民之所望,政之所向,这几年大栾百姓的日子总归是好过了许多。
喝罢杯中茶水,叶裳青也寻了个间隙进了王府,以他仙人手段,门前护卫难以察觉。
大门倒像是边缘县府的衙门,门口两个石狮子,上方挂两个红灯笼,红门蓝匾,用剑刻着“燕王府”三个字。
入了王府便是回廊,方圆不大,但与众不同之处在于,回廊顶上挂满了黑色旌旗,上用白笔勾出一只玄鸟,重重旗帜,颇具气势。
王府很小,只因不是旧时宫殿,而是前代燕王成年之后建牙开府,前代燕王与大栾先皇关系极好,为方便入宫,府址便选在了这离西宫门不远处,但周边大多地块都被各时显贵挑去,燕王不慕富贵,便修了一小块地方作为居所。前代燕王无后,先皇便将最疼爱的四皇子过继给了燕王,这位四皇子便是如今的大栾燕王栾平易。
走过回廊,叶裳青远远就听到了西侧房间里婴儿的哭声。
栾平安见叶裳青到了,上前迎接,笑着说道:
“师父,你终于到了。”
“怎么样,我倒想知道知道,这赌约谁赢了?”
“还不知道……”栾安平摊了摊手,“母妃生了个小弟弟,容貌清秀,头发乌黑,像极了一个女娃,连接生的产婆都连呼道“添了个小公主”,父王以为自己要把女儿便宜给南相爷,气的茶盏都砸了,等过了片刻,里屋又喊是个男娃,这会正喜笑颜开的打趣南相呢?”
“那王夫人呢?”
“王夫人还没生,母妃看这么多稳婆,挤在里屋反而麻烦,东说一句,西说一句,疼的时候谁也帮不上忙,气的不行,让福叔给了佣钱,叫他们全部回去,留了几个得力的老稳婆给王夫人接生。”
叶裳青汗颜道:
“燕王妃好生剽悍,不愧是上过战场的巾帼。”
“父王说,师父来了便去燕归堂饮茶,此刻他和南相也在那候着。”
叶裳青点点头,往大堂走去。
燕归堂房门大开,叶裳青走近一看,一个两鬓斑白的长须中年人来回踱步,栾平易则坐在堂首的太师椅上,细品慢啜着杯中香茗。
见叶裳青到,栾平易起身相迎,说道:
“叶先生来了,来,这位便是当朝宰辅南相爷,我未来的儿女亲家!哈哈哈。”
叶裳青拱手施了一礼,南相也还了一礼道:
“想来这位便是天穷书院院主,‘一叶知秋’叶裳青叶先生吧,百闻不如一见,果然仙风道骨,在下南怀玉。”
“相爷折煞我了,今日拜访,倒是不合时宜了,诸多叨扰,相爷见谅。”
叶裳青施礼之际,得空认真端详了下面前这位提领朝政的丞相,他身形略微有些佝偻,发鬓也添上几分雪白,容貌也有些衰老,却遮掩不住眉宇间的正气。
南相见叶裳青如此客气,忙回道:
“诶,今日我和王爷得子大喜,先生来了便一同沾沾喜气,万勿言叨扰二字。”
“就是,就是,今天我生了个小子,南相生了个闺女,还给我小子讨了个媳妇,怎么说叶先生也得留下来沾沾喜气,来人,给叶先生上茶。”
燕王趾高气扬,意气风发。
南相爷只缓缓道:
“家夫人还未生产,乾坤未定,怎就认起亲来了!”
“哈哈哈,无根寺浮萍大师给的签,这错不了!你家闺女没跑了。”
话音未落,只听庭院里一声惊雷炸开,震耳欲聋。
片刻之间,风云汇聚,穿堂风响,吹得燕归堂两侧木门开合。
灯笼摇晃,蜡烛欲灭,高梁之上的玄鸟旗“哗哗”作响,竟鲜活过来,宛如群燕绕梁。
“这是什么气势?便是如今天仙录顶上的那几人,也不过这种气势吧?”
燕王大惊,堂中三人俱瞠目结舌,面面相觑。
“好像还没结束。”叶裳青走出大堂,南相燕王也紧跟在后面。
天上黑云欲坠,要把京城压碎,浓云中雷光翻涌,仿若游龙。
叶裳青大笑道:
“天生异象,莫非真是谪仙?”
内院厢房里传来一声极其响亮的啼哭。
婴儿,出世了。
只转瞬间,天地又变,浓云仿佛有灵般四散而去,云中雷龙也失了威势,惊叫着向四周溃逃。
长天上,仿佛有双巨手,缚住云中苍龙,再把白云揉碎!
伴随着婴儿啼哭,异象又起!
燕王腰上系着的青冥剑突然颤动一下,紧接着便“鸣叫”着震动起来。
剑中有灵,欲自出鞘。
一剑鸣,众剑皆鸣,满府护卫配的宝剑都“齐哭”起来,府库里的宝剑似是朝拜剑中君,尽皆鸣响不停。
剑修们的玄气躁动起来,在玄脉里横冲直撞,燕王府上阎罗卫率,多是剑修,一时间仿佛整座王府都在“鸣叫”。
刹那间,燕王周盼涌上一股极强的威势,仿佛化作利剑,栾安平周身也聚起威势,但不如燕王般骇人。
“这……这,这是,引出了剑意。”燕王一脸骇然。
可力为剑里,意为剑表,燕王玄力难以动用,剑意也只剩下些空架子。
皮之不存毛将焉附?
可那冲天的剑意并不在燕王附近停歇,败了堂前春花,斩断几多新枝,落了枝上绿叶,如秋风涤境,寒潮当空,略过顶上鸱吻,直冲霄汉而去。
隐隐间在空中汇聚,仿佛一柄利剑,破空而来,一剑挥下!
“挥剑决浮云!”
刚刚四散的浮云,眼下又被切出一个整齐的切口,整齐的向两侧落去,似落花流水。
不多时,万里无云,玉宇澄清。八壹中文網
燕王听着厢房里响亮的婴儿哭声,不太自然的说道:
“南怀玉,你给我生的儿媳妇,未免也太过厉害了吧。”
但王府下人传来的消息却让燕王再也笑不出来,
“王夫人生了,母子平安,相爷得了个大胖小子,足有八斤二两呢。”
燕王爷迟钝的转头看着叶裳青,叶裳青也惊诧万分。
他知道无根寺求签和抑扬阁谪仙之事,无根寺浮萍大师和抑扬阁那位都是钻研天道,窥测天机的仙人,可如今事实摆在眼前。
无根寺给的“龙凤全”的签解变成了两个男娃,抑扬阁那位给的“武定三年初春谪两仙”的预言,如今却都只中了一半,可若是谪了两仙,为什么一个起如此异象,另一个却不声不响。
叶裳青在脑中把事情细细想了一遍,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