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人谈笑到过了正午,才商议着找些吃的。
南佑黎本意是不让栾安宁下午去见徽州学子的,但也拗不过他,被栾安宁用“十七年蝉”的故事又狠狠说了一通,这才收了把他绑回王府的心思,随栾安宁去了。
栾安宁也不讲究,既然把话说明白了,那就索性坦然一点,缠着让南佑黎请吃东坡居的肘子。
南佑黎一个脑袋两个大,本来买剑谱就花了不少钱了,这东坡居又是京中酒肆新贵,食客老饕络绎不绝,平日里不花大价钱,连预定一桌都难。
不过今日出了这么多事,自己心里也有亏欠,不请倒不像那么回事。
“请请请!我今儿算是让你逮住了,我就这么随口一撩,你给我唱这么一出!”
南佑黎把身上兑票碎银全掏了出来,才堪堪够东坡居雅间的银两。
三人落座,点好了菜,饮罢小二递来的初春龙井。
南佑黎把胸口处的两本看着精致的古籍拿了出来,说道:
“我当时换完牌子,出来你们就不知去哪里了,就自己去挑了几本剑谱,还好我赶得早,晚些怕全给别人买走了!”
“这个晚上再同你说,恐怕今天下午见完徽州学子之后,晚上还有别的活要干!”
“晚上?别的活?”南佑黎完全没有头绪。
“你先说你的吧,下午见了徽州学子再说,此事恐怕也不小,作为三品高手,未来浮沉仙录上的仙人,望仙榜排名第九的才俊,这事还得全仰仗您呢!”
栾安宁语气戏谑,不乏调侃的意味。
“行行行,你唱大戏呢?你要晚上说,现在就别吊我胃口,等会吃肘子都没什么鸟味了!”
“粗俗!”小燕奴啐了句。
“行,那安宁,你帮我看看这两本剑谱怎样,我跟你说,这两本剑谱可与众不同,别的剑谱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字,我一看就觉得不对,还是两本简单易懂,不似凡品,只是还没有时间用心研读。”
栾安宁笑着放了茶杯,说道:
“纸上谈兵,你就听听算了。”
接过那两本略微厚实的小书,摸了摸发黄的木质封皮,又看了看背面,栾安宁说道:
“经折装,看着这木质封皮确实是前魏的物件,前时的剑谱功法确实有用经折装装订保存的。”
“没错吧!我就说我眼光极好!几个人争抢着要买呢,要不是我手快,这古籍就被人抢去了!”南佑黎双目几乎发出光来。
“别急,我再看看里面记载的剑谱剑诀,这个我就只能看看字体和装订是不是有什么谬误了,剑谱我可读不来的,你要是觉得不稳妥,还是得去问叶伯伯。”
“没事,你信我,这剑谱就不会假!”
栾安宁笑着翻开了其中一本,但当他看见里面内容时,笑容凝固在他的脸上,一直到南佑黎发问,栾安宁才回过神来。
他哭笑不得的把书凑到了黎飘零跟前,示意让她也看看。
黎飘零看了半晌,震惊了良久,继而完全没顾得上礼仪,猛拍着桌子,笑得前仰后合起来。
“不是,你俩倒是说话啊!怎么都光笑不说话?”南佑黎感觉事情不对,有些急躁。
栾安宁问道:
“佑黎,你之前看过剑谱吗?”
“没有啊,之前不都是燕王伯伯随便教的吗,我就跟着练练,燕王伯伯不是说剑修相争,剑招还不如剑心吗!”
“那你就敢买剑谱?你这买的是什么玩意儿?”
栾安宁指着两折黄色宣纸上画着的两个小人,又无奈又好笑的问道。
“这不是剑谱吗?你看这画着的,不就是舞剑的动作招式吗?”
南佑黎拿出剑,没拔剑鞘,仿着书上画着的动作比了几下,煞有介事的模样让黎飘零又笑了起来。
“这东西应该是旧东西,纸张画法都是魏时的不假,就是体裁出了点问题。”
“体裁出问题?”
“来啦!几位爷小心,走菜啦诶!招牌桂香猪肘一例。”小二推开房门,一个大汉抬着个火盆大的盘子放到桌上,中心放着个不小的猪肘,外皮焦黄,流着酱汁,盘子周边尽是些配菜,肉香飘出几里。“几位爷慢用!”
“通俗点说,这东西叫连环画,不叫剑谱。”栾安宁也没先动筷子,继续打击着南佑黎。
南佑黎下巴如脱臼了似的拉得老长,嘴巴垮的老大,几乎能把一整个猪肘结结实实塞下。
“连……连……连环画?”
“嗯,连环画。”
“真没骗我?安宁,你可说实话,两本加起来三百两黄金呢,这可是我去武宫玩命挣的钱啊!”
“真没骗你,看这连环画的样式,应该是前魏连环画册《剑仙燕栖》里面只画着燕栖的部分,拼凑起来,就成了你所谓的‘剑谱’,你看这张,这张我记得是燕栖梦中斩无支祁怨魂故事里的,……还有这张,这张我记得清楚,这张是燕栖醉上蒙山斩青首巴蛇里的画,用的还是杜撰中燕栖的招牌剑招‘几似春来’,你看这架势,哪家剑客的剑招把剑放在自个脖颈上的?还有这腰上的‘酒葫芦’,哪家的剑谱给你画酒葫芦的?”
南佑黎眼前一黑,险些昏了过去,只知道自己辛苦积攒的本钱全打了水漂。
“那……那些争着要买的人呢?”
“估计是卖家一伙的,看你……看你那个比较‘天真’,所以一同演戏骗你。”
说到此处,栾安宁再也忍不住了,也轻拍起桌子笑出声来。
南佑黎猛然抢过栾安宁手中那两册画本,委屈的都快哭出来了,怒道:
“他奶奶的,我要去找奇货坊的人说道说道!”
小燕奴笑的喘不上气,站起来拍了拍南佑黎的肩膀道:
“没用的,这三家铺子,别说你了,就是散仙去了,恐怕也讨不了什么好。前些年不有个末流散仙买不起东西想抢,人都快给奇货坊打废了,你还是当个哑巴亏吃了吧!”
“更何况这画册也算不上假货,至少真的是前魏的物件,你就算找了去,人家就说本来就是卖的老连环画,价格虚高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,你讨不到什么便宜的。”
栾安宁的补充对于南佑黎来说,无异于最后一击。
南佑黎直愣愣坐到梨木椅上,眼神空洞,默然的看着墙壁,双手垂然落在地面,骨头像全然化开,一动不动,像一滩烂泥摊在椅子上。
小燕奴和栾安宁相视一笑,房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