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难道出来救寻皇子也称得上是忤逆之心吗?那殿下救我是不是还算结党营私呢?”谢兰致诘问道,“若真如此究竟是天子狭隘还是为臣不忠啊?今后莫非要无视人命呢?”
她一股脑的往外说,竟是有些过激了,祁蕴见势不妙,叹息补救道:“我答不上大人的问题,那便是我的差错了。”多么恳切的语气,实际上竟躲在背后强忍笑意。
“嗯……我也有些犀利,不过是忠义与恩情难择。”谢兰致可不知道他背后的小动作,还沉浸在纠结之中。
穿梭竹笑中,俩人在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,谢兰致也尽量往前去免得碰到祁蕴那条受伤的腿。
走着说着便也不觉得路长,这还真是一条近路,比原路返回要快上许多,而且还很通畅,没了严严实实的竹子挡住光线,眼前登时一片亮堂。
“雨停了,天也要晴了。”谢兰致仰起头,被大雨洗刷以后,天空像是都会呼吸了,杳霭流玉、通透爽朗,“那追杀殿下的那些人呢?”她突然想起,担心会再次被盯上。
“都死了,不用担心。”祁蕴总是这样风轻云淡的模样去陈述些骇人听闻的事。
“嗯,倒是死有余辜。”谢兰致压低了嗓子,耳边划过的呼啸风声很快便将她的声音吞没。
但祁蕴耳力相当好,听后略微有些愕然道:“不觉得残忍吗?”
“没什么残忍的,不过就是你死我活罢了,殿下以寡敌众难不成还要手下留情吗?”谢兰致一直都是秉持着你不仁我便不义的观念,她又不是绝对善良,当然也不会随便散发怜悯之心。
“你说得对,他们死有余辜。”说这话时嘴角又忍不住的往上扬,他自知不是什么爱笑的人,但是每每碰到谢兰致便欲罢不能。
祁蕴扬着收不起的笑意,目光越过谢兰致的头顶去看遥不可及的盛京城,虽说这世上鱼和熊掌不可兼得,但要是在权力的顶端,万事皆宜。眼下最迫不及待的就是要到勤政殿中去对峙自证,为观音寺的一众人等讨回公道。
马蹄声砸在空荡宽阔的官道上响彻有力,稳稳当当的追着即将西沉的暮色......
**
汤蕤按着谢兰致的要求,趁院内臣工们都在低头忙碌时,假借送公文的借口往皇后的长乐宫而去。
皇后似乎是早就知晓,特地让人在去往长乐宫的必经之路等待。“小汤大人,奴婢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腰奴,长乐宫内容易迷失方向,奴婢特地来给小汤大人带路。”腰奴叉手致礼,带着汤蕤进了宫门。
汤蕤恭恭敬敬的揣着袖中的东西迈进这座蓬荜生辉的宫殿,这是他第一次离开前朝内阁院来到后宫,竟有些眼花缭乱。
虞皇后正卧坐在牡丹梳妆台前泡手,一旁有两位宫女正跪在两边分别为她梳发髻和描绘花钿。铜镜之中的女人有一张风华绝代且成熟稳重的面容,非是牡丹铜镜巧夺天工,而是镜中的这张脸让这面铜镜乍然不菲。
可就是这样的美貌都留不住皇上,反而是来和亲的单渠国梁贵妃却能以色侍人,叫皇上念念不忘。可见是比如今的皇后都要略胜一筹。
汤蕤进去之时只能在那张绣有百凤朝祥的屏风之前叩拜行礼,“微臣内阁院录事汤蕤拜见皇后娘娘,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。”
“倒是个规矩的孩子,起来吧。”虞皇后满意一笑,示意腰奴赐座。
“汤蕤...倒像是个姑娘的名字。”虞皇后已经泡手完毕,腰奴正在为那双手涂抹精油,精油的桂花香气顿时飘满整个殿内。
汤蕤虽有些不喜这些气味,但也不敢有所展露,跪坐在锦团上叉手道:“回皇后娘娘,收养微臣的老师曾在草木花下垂的草垛中捡到了微臣,所以便取名蕤。”
虞皇后似乎想起了什么,轻哦一声道:“本宫想起来了,你也是个身世坎坷的孩子,不过如今已是苦尽甘来了。”
汤蕤无所谓自己的身世如何,对于心肠狠硬的父母,他不屑于去多计较什么。只是附和的点点头回应皇后,一心想着正事,“皇后娘娘,微臣前来是有一物要交于皇后娘娘,请皇后娘娘过目。”他一直看不清皇后脸上的神情,所以有些惴惴不安,听闻皇后娘娘喜怒无常,同样的话全凭她心情来断定赏罚。
腰奴将那块鹤纹腰牌和字条垂首举到皇后面前。
虞皇后只是淡淡瞥了一眼腰牌,便心领神会道:“看来小汤大人深受谢首辅的信任,身为前朝臣工反而运筹于后宫,若被揭发,可是人证物证俱在。”说着两根手指捻起字条打开扫了几眼。
“皇后娘娘明鉴,谢大人此举定是深思熟虑的,懿王殿下危在旦夕,于大人、于娘娘您,都不利。”阿姐敢求皇后娘娘帮懿王殿下,那就说明皇后娘娘也一定是对懿王殿下这唯一的皇嗣寄予厚望的,那懿王殿下有事,皇后娘娘自然是损失不小,汤蕤心想阿姐所做一定没错。
此时妆已上毕,一个漂亮的反绾髻在皇后颅顶崛起,发髻上的步摇金丝细绕成的卷云盘旋之上,加以二十五颗东珠点缀,说不出的奢侈华贵,若换作常人定是被这头面的光芒所衬黯淡无光,可虞皇后却真叫它成了头上的摆设。
虞皇后轻移莲步绕出屏风,单手搭在腰奴的手背上,看着汤蕤冷声道:“你敢构陷本宫?”
汤蕤噗通跪地求饶,“微臣不敢,皇后娘娘恕罪。”
“本宫曾听,你唤谢首辅作阿姐?”顿后略带嘲讽轻笑出声,“汤蕤,谢首辅称得上是当朝贵女,你何德何能当她做阿姐呢?”
在虞皇后的质问睥睨之下,汤蕤这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突然害怕起来,更如大梦初醒一般,自己不过是小小蝼蚁,确实如皇后所说,他草草浮萍怎能妄图和盛京贵人称亲。虞皇后眼底的审视与嘲弄令他不堪一击,跪在玉砖之上连一旁的宫女都能低眼看他,他除了一个所谓的神童噱头,其他根本没什么值得一提。
虞皇后走到他跟前,声音自汤蕤头顶而下,“小汤大人还年轻,扶摇直上的机会多的是,想和谢首辅齐头并进不也指日可待吗?”
汤蕤抬起头,似乎明白了皇后的意思,但是目光触及皇后那张面若冰霜的脸,还是不敢多做停留。
“你是个聪明孩子,留在内阁院其实永无出头之日,想让别人都高看你,甚至是达到谢首辅都到不了的高度,你自然就能再坦然的唤她一声阿姐,我朝向来就有拜认干姊妹、干姐弟的风俗,届时名正言顺的以功名去求陛下也好过在没人的时候偷偷叫。”虞皇后深知眼前这个称得上神童的清秀少年是多么缺爱,以致于对自己赋予温暖的那个人是轻易离开不了的,正好能借此机会来促使他不择手段去胡作非为。
见他跪在原地不动,虞皇后微微一笑径直略过道:“本宫要去勤政殿了,你随着一起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