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月七乞巧佳节,又逢皇太子册封大典,于是这天举国同庆,盛京城城门四面大开,朱雀街望楼上的花皮鼓响彻天际,五湖四海而来的异域商贾、邻国百姓,纷纷来一凑大岐王朝的热闹。
随街而上的歌舞乐伎大方崭露头角,万户门开,金鼓喧阗,人流几乎充斥着大岐的每一个角落,站无虚位。
此等盛况空前的景象几乎每年都要上演一番。更何况今日午时,于十二时辰中阳气鼎盛之时,新册封的皇太子还要游街广散福德,在卧佛寺祭告天地、社稷和列祖列宗,从而昭告天下。
为贺皇太子册封,连朝中许多已经致仕的老臣工也要进皇城大和宫观礼。
大岐皇城乃是天下最大最宏伟的地方,以东南西北为正点,各设大兴宫、大和宫、大晖宫和大华宫为中。
谢老骤然重入大和宫时,已经恍若隔世。然而天下文人皆将谢氏奉为圭臬,朝中不少臣工都以得见谢老为荣,更有甚者竟是掩面遮泪,欣喜的意意思思,想过来拜见但又望而却步。
“兰致,你去吧,让怀澄过来推着我就好。”谢老作为观礼者只能在丹墀下侧方,再而下是在朝的臣工。
谢兰致既是内阁首辅,便也是主礼人之一,必须在丹墀之上。
“一会儿开始了我就过去。”谢兰致还有些话想说。
“大和宫看上去比往日明亮许多。”谢老环顾周围,扶着轮椅的手不由用力。
“为了今日的册封大典,工部做了细微的调整将红木换成了琉璃,宫人们连砖缝里的灰尘都挑的干干净净呢。”谢兰致转动轮椅,好叫他看的清楚些。
谢老呵呵一笑,“宫里人做事总是挑不出错来。”
“爹......女儿觉得,您要不再考虑考虑裴老的提议?”谢兰致犹豫再三,还是问出了口。
谢老自腿伤之后,便闭门谢客,任何人求见最终都无果而归,方才裴老好不容易逮着人,好说歹说就是劝不得谢老点头重回朝堂。谢兰致和裴老所想是一样的,谢老若是能重回朝堂,绝对是众望所归,而且能重重压虞相一头。
闻言,谢老却是一皱眉,冷声道:“此事无需再提。”
她也只好点头缄默不言,咬着下唇仍有执念,她爹一直以来志在庙堂,根本就不是那种因为伤痛就龟缩不前之人,而且对于此事避而不谈,究竟是有什么不可抗的因素呢?陛下吗?不会的,陛下如今被虞家牵制,当然是会想尽一切办法找人权衡,她爹势必是最合适的人选......
才想着,文延帝与虞皇后龙袍凤冠携手登高,踏上丹墀,坐到了最尊贵的那个位置。
文延帝虽然病态苍白,但不难看出他年轻时是何等的风姿绰约,祁蕴取之中原与西域的优良血统,难怪会生的那等好相貌。
众人拜见过后,王谦取出印有祥云瑞鹤,两端是翻飞银色巨龙的圣旨,高声诵读,“奉天承运,皇帝诏曰:为大岐江山之永固,祈天地福佑,必建立元储,懋隆国本,以绵宗社无疆之休。懿王祁蕴,日表英奇天资粹美,故俯顺舆情,谨告天地、宗庙、社稷。于文延五十四年七月初七,授祁蕴以册宝,立为皇太子,正位东宫,以重万年之统、以系四海之心。钦此。”
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。”在内之人俯首跪拜。
“宣,懿王祁蕴进殿——”
殿内铜钟闷响,皇城楼上号角长绵,此刻就仿若他刚入朝时那样,人人翘首以盼,只是不旋踵间,曾令人如沐春风的祁蕴,临危受命的茨阳皇子,再进金碧殿堂时,俨然已成了傲骨凌然,盛气不可挡的大岐皇太子。
金丝蟒袍贵气逼人、簪星曳月,谢兰致却看不清他的模样,是相识又何曾相识?
从前他是温润美玉,现在是东宫之主,遥不可及的星辰天河......今日以后,他将涤去俗尘,堂堂正正的在大岐、在盛京城发光发亮。
太子的册封大典冗长肃穆,人人须得屏息敛声,由谢兰致送上太子印玺和文书,皇上说些为国为民的体己话,百官拜礼后,在宫中的礼仪就已成了。接着太子要高登朱雀望楼,一路游街去到卧佛寺再行祭典。
谢兰致全程陪同,在旁静看万民膜拜,这其中有长相各色的人,来自各族甚至各国,现在全天下都有机会一睹皇太子的尊容。人们欢呼着、雀跃着、沸腾着,说着千言万语的好话。
“我就说最后定是懿王入东宫吧,你还不信,来来来,现在就给钱。”
“你可别坑害我啊,说的好像我不认同一样,咱们是平局,扯清了。”
曾有不少说书的对此事那是一个真情饱满、绘声绘色,引得百姓对立储之人颇为健谈。渐渐就有了悄悄下赌注之事。
姑娘们更是娇呼阵阵,“你看你看,这世道一切都是命,太子殿下此等品相,就是命定不凡啊。”
“是是是,红气养人,如今这位太子与前几位太子相看啊,那是赢的实至名归。”
“小声点,你要死啊,还敢这么比较。”
“瞧你那小胆儿吧,宫里的事那样多,敢发生还不敢叫人说啊,怎会有官家嫌我说当今太子殿下的好来抓我呀。”
“嘁,井底之蛙,太子殿下入了东宫,可天下三省六部、三军九司哪一个受理于太子啊,京官神气儿着呢,肯定对太子阳奉阴违。”
旁边姑娘白了她一眼,指了指谢兰致豪气道:“我看你才是鼠目寸光,看到太子殿下身后那位谢首辅了吗?谢氏啊,天下文人之首,谢大人兼管的事宜那样多,如今又站在太子殿下身边,谁敢不服啊。”
“有理有理。”
“……”
卧佛寺的祭典了事以后,祁蕴便要折转回东宫,兜鹄忙着回懿王府收拾东西,就由谢兰致和禹枝同他一起去。
东宫坐落于东边,左邻内阁院,右邻大兴宫,东宫当然比不得懿王府那样葱蔚洇润,再雄伟气派也比不得。
“还未来得及恭喜太子殿下。”谢兰致毕恭毕敬的躬身一礼。
“念兹在兹,终于此。”祁蕴虽是说着如愿的话,但脸上凝重的样子分毫未减。
谢兰致也知道哪怕他登上这个位置,却从此过的不再恣意妄为,“太子殿下渊清玉絜,自然会得偿所愿。”
祁蕴扯起唇角了无笑意,率先迈腿跨进东宫。
东宫既是皇太子的宫殿,自然是面面俱到,单是东宫太子的主殿就设有茶室、书房、厨房、濯洗室和寝殿等等。
“为了迎太子殿下,陛下早早就命人重修了东宫,这些都是焕然一新的。”谢兰致感叹工部的细心,小角落中都顾及到了。那转角处还有小榫卯支架,随时都能放些戒指什么的在上头。
祁蕴点点头,无心参观,坐到了主位上问道:“东宫金吾卫将军预设何人?”原先的金吾卫溃不成军,已经四散回家了,如今是一支从各卫军抽调而来,专护东宫的金吾卫。
谢兰致回想着这几日内阁批送过的折子......略微诧异道:“是奚家二房的嫡长子,奚昭。”
这名字耳熟,祁蕴轻挑剑眉看她,“熟人吗?”
“嗯,同窗。因为两家关系不错,从小就认识。”说起来她的竹马可够多的,以前大家族的小姐都是家中请了嬷嬷去从小调教,就她一个女孩儿在翰林院读书。
“禹枝,去找他过来。”祁蕴语气有些不悦,“正好让大人与旧友一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