甄有荣一家都有些吃不下饭,因为担心蒜苗不能顺利被收走。
邱大叶在担忧的同时,也在暗暗观察着甄明明家里的一举一动。
早饭过后,甄明明家又来了许多人,都是等着还钱的。
甄明明一笔一笔地结了,还跟每个人道了谢。
在自家危难的时候,这些人帮助了他们,的确应该感激。
当然了,葛芬那样的除外。她借钱是为了套近乎,然后给大姐介绍对象。
把要账的人都送走了,李桂花问:“咱们家还剩多少账了?”
甄明明拢了拢,说:“还剩不到三百,再卖两回蒜苗就还清了。”
“这前后还不到两个月呢!”李桂花只觉得日子透了亮,不再像以前那般漆黑一片了。
“今年咱们能过个好年了。”甄明明也感到很轻松。
“你爸应该也快回来了,这都小年儿了。”李桂花想到在外做活儿的丈夫,不禁心疼。
“今天小年儿,咱们中午吃猪肉炖粉条儿。”甄明明做好了全家人的被褥,都叠得整整齐齐地码在炕梢。
“二姐,咱们明天不扫房吗?”老三问。
“扫啊,咱们还得把棚和墙都糊一遍呢!”甄明明道。
他们住的屋子太破了,墙是土墙,棚也没糊。
“二十三是小年,
二十四扫房子,
二十五磨豆腐,
二十六买猪肉,
二十七去宰鸡,
二十八把面发,
二十九蒸馒头,
三十晚上把岁守,
大年初一拜亲友!”
老四拍着手唱起了儿歌。
甄明明看着老三和老四,想着等到开春,无论如何得让她们两个读书。
到了过晌,小张开着拖拉机又来了,甄有荣兴奋极了。这应该是成了,要不然小张怎么会来呢?
“甄有荣同志,你们生的蒜苗我拿回去了,领导尝了尝,觉得品质差得太远,我们食堂不能要。这也是之前说好的,希望你不要有什么意见。”小张竹筒倒豆子一样,把一席话说了出来。
这好像一桶冰水浇在了甄有荣一家的头上。
“那我们这么多蒜苗,可怎么办呢?”冯连英都快要哭了,“我们便宜卖给你们还不行吗?反正你们单位人多,几天就消化完了。”
“话不是这么说的,要是普通的蒜苗,我们干嘛费劲巴力到你们这儿来拿?直接让供销社的人给我们送去食堂不就得了吗?”小张道,“不过你们也别太担心,我们王主任也考虑了,这么多蒜苗的确是一笔不小的负担,所以帮你们联系了供销社的人,他们愿意1毛5一斤收购,你们要是同意,我可以用车给你们拉过去。不过仅限这一次,往后人家供销社收不收,就得你们双方商量决定了。”
这话让甄家人听了多少好受些,不过想一想,四毛钱一斤变成了一毛五,这中间得差多少啊?!
简直不能细算,否则心都在滴血。
可是已经到了这份儿上,他们也不得不认了。那蒜苗要是再不收就老了,到时候更不值钱。
甄有荣沉沉地叹了口气,吩咐老婆和儿女把蒜苗都割下来。
装到车上之后,他坐了小张的拖拉机进城,到了供销社后门,把蒜苗过了称,一共500斤,卖了七十五块钱。
“告诉你,这就是看在王主任的面子上我们收了,下回可没这好事儿了。”供销社的主任白白胖胖,穿着一身黄卡其布的棉衣,戴着前进帽。
甄有荣还想跟他套套近乎,可人家蹬上自行车走了。
“你呀,还是回去吧!平常我们的蒜苗都是从我们主任亲戚家收的。”供销社售货员的一句话就打消了甄有荣的念头。
小张还有别的事要忙,所以也走了。
甄有荣意兴阑珊,这七十五块钱虽然不算少,可成本更高。
不说别的,光他老娘那副寿材就得一百。
如果蒜苗能顺利地一茬一茬卖掉,当然会盈利。
可现在的情况是根本没有人会大量收购,他们自己家吃又吃不完。
倒是还有个办法,就是拿到黑市卖掉。
可这么多的蒜苗,肯定不可能一天两天卖完。
而且太招眼了,一旦被人发现举报,他这小队长就别想当了。
其实不光甄有荣发愁,他们家人也都愁得吃不下饭。
郭氏在小张开着拖拉机走后,就在院子里跳脚大骂,把生平知道的污秽字眼全都用在了甄明明身上。
可甄明明哪里肯理她?拿了点心和酒到村支书王友林家去了。
她在县城听到了一点儿“风声”,这让她嗅到了新的机会。
王友林已经六十出头,但腰板挺直,精神矍铄。
老爷子当了三十多年的支书,为人蛮耿直,作风也正。
“七姥爷、七姥姥,吃饭呢!”甄明明进了屋见王友林正和老伴儿坐在桌子跟前吃过晌饭。
“这不老甄家二丫头吗?快进来,炕上坐。”王友林笑着说。
“外头冷吧?往炕里坐,热乎热乎。”王友林的老伴儿于凤芝满头银发,她比王友林年纪小,但更显老。
“我听说你最近蒜苗卖的不错,行啊小丫头,挺有头脑。”王友林也吃完了,喝光了杯里最后的一口酒说。
“我是遇上贵人了,”甄明明很谦虚,“这活儿干不长,也就年前这一个月,年后就没了。”
甄明明没打算一直生蒜苗,虽然这件事利润还不错,但时间长了,容易引人怀疑。
别的不说,她生蒜苗的大蒜究竟是哪里来的,真要认真查起来,她也交代不清楚。
要是偶然买到的一批也就算了,一直有可就说不过去。
为什么只有你买得到,而别人买不到呢?
还有就是随着天气越来越暖,生蒜苗的客观条件限制就越小。
同样温度下,她家蒜苗长得太快一定会引人怀疑。
所以这条路不能持久。
“那也挺好了,我听说你们家还上不少账了。哎,快点儿还上吧,要不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?”于凤芝说。
“七姥爷七姥姥,是我妈叫我来看看你们的,这不是快过年了嘛!这些年,你们也没少照顾我们家。”甄明明说着把自己带的点心和酒从篮子里拿出来放在了炕上。
“你这孩子这是干啥呀?快拿回去!”王友林道,“我是村支书,你们家条件困难,照顾点儿也是应该。”
“这些东西就是一点儿心意,根本比不上你们这么多年对我们家的照顾。”甄明明笑容可掬,“还有这捆蒜苗,是我自己生的,你们尝尝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