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相公……”
那低低的呼唤声穿过正门，回荡在樊雨婷耳边。
他僵住了。
这是以前从未出现过的情况。
明明只要醒来，一切安然无恙。
这一刻，他似乎知道村内那些失踪人的下落了。
或许，每个人最后都会清醒一天。
可能，自己也曾用怪异的眼光注视过清醒的人。
只是他不记得了。
“相公……”
抓挠声愈演愈烈。
樊雨婷很清楚，这扇门撑不了多久了。
可他还是缩在墙角里，不敢开门。
“相公，你听我说。”
“我心中并无怨气，只是迫不得已。”
“明天，是你最后一次机会……”
飘渺女声留下寥寥数言，便和窗外雨声一同消散。
樊雨婷整夜缩在墙角，未敢入眠。
直到第二天一大早，东方泛起一片鱼肚白，他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。
一切照旧，甚至找不出昨夜雨水的痕迹。
恍若梦境。
“明天，是你最后一次机会……”樊雨婷惦念着这句话，马不停蹄地奔往县城。
他不打算坐以待毙，也不想逃跑。
凡事牵扯到乱力怪神，逃跑八成是没用的。
再怎么能跑，还能跑过鬼不成？
听说县衙能从上峰请来仙师，专治邪祟。
……
晌午，日头最盛的时候，方闲坐在鹿水县衙内，紧绷着脸。
“诶！师姐！师姐你怎么在这！”
在他对面，一个唇红齿白的俊俏少年咋咋呼呼，腰间悬着玉佩，唾沫星子横飞，打在自己那身雪白色长袍上。
方闲胸口起伏，拳头攥紧，他感觉自己快到极限了。
俊俏少年不是旁人，正是他那天生仙体的师弟，明正卿。
“滚！”方闲嗔喝一声，眼看拳头就要落下。
今天非得把你打回听雪楼不可。
“欸！好嘞！我这就滚！”抢在方闲动手前，少年笑嘻嘻地答应一声，没脸没皮的跑开。
夏叶坐在方闲身侧，低着头，安静的像个瓷娃娃。
她有点怕生。
“想必这位就是嫂子吧？”少年一闪身，来到女孩面前，“嫂子好！我叫明正卿，是方闲师弟。”
“什么嫂子，叫师姐！”方闲没好气道。
“好嘞！二师姐！”少年点头哈腰。
方闲感觉自己拳头又硬了，仿佛回到山上那段每天气血翻涌的日子。
夏叶把头埋的更低了。
“你怎么下山了。”方闲深呼吸一口气，将话题拉回正轨。
“巧了么这不是。”明正卿身子一仰，双手枕在脑后，“师姐你跑路以后，钟不慎那老头便让我下来锻炼锻炼，培养些名声。”
“他还让我少说话，这样比较招姑娘喜欢。”
“姑娘喜欢，就会花钱买咱听雪楼的货。”
“他倒是看得清楚。”方闲翻个白眼。
不愧是掌门，脑子活络。
师弟啥都好，资质高，长得俊，原本傲气的性子这些年也打磨得圆滑不少，可惜生了张嘴。
只要明正卿闭嘴，一路向南，到了朝歌那片再争争名头，什么听雪楼少侠，天生仙体明正卿的噱头打出去，能招来不少小姑娘。
等人气高了，让明正卿公开卖卖货，求点赏钱，银子不是哗哗的进账？
比斩妖除魔来钱快多了。
要知道世上最舍得花钱的就是那帮小姑娘。
太清殿的展清秋，驱邪跟百戏似的，次次引得一群人围观，太清殿也不驱赶，就加派人手保障安全，然后看展清秋用一堆伤害不高，但效果极其华丽的术法慢慢攘除凶邪，最后围观的姑娘们要么撒银票，要么高价购入展清秋亲手制成的咒符。
估计钟不慎看这一本万利的买卖看的眼馋了，准备让明正卿也试试。
“没别的事了吧？”方闲开口道：“没别的事快滚。”
“别急呀！咱俩这么久没见，你就不想我？”明正卿觍着脸，伸出一只手：“实不相瞒，师弟我刚下山，囊中羞涩，我看师兄你面色红润，想来日子过得不错吧？”
“要钱的时候知道叫师兄了？”方闲一瞪眼。
“师兄师弟这么多年了，什么钱不钱的……”少年讪讪一笑，继续道：“吃顿饭就成。”
李县令在后面默默旁观，不敢出声。
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，但抵不过强龙人多啊！
别看少年们嬉戏打闹没个正形，其实都是大人物。
单来一个，他好生招待便是，一口气来三个，县衙里就没他说话的份了。
天生仙体，听雪楼继承人，加上近来名震江湖的夏叶前辈。
害怕。
“报！”门外捕快突然闯入，递上一份纸张。
李县令正想找个由头离开，见状立马接过，细细阅读。
读着读着，李县令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。
大案。
“把人带上来。”他吩咐道。
不多时，樊雨婷便推门而入，额头满是虚汗。
方闲明正卿同时打住，扭头看向这位小胖子。
"阴气入体。"明正卿摩挲着下巴。
“时日无多啊。”方闲补上一句。
闹归闹，两人都有眼力，碰上邪祟，得管。
樊雨婷刚拭去额头汗水，闻言又是一阵惶恐，情急之下几乎要落下泪来。
方闲弹指，挥出一道灵力，洒在他身上。
随着灵力触碰身体，樊雨婷背后冒出几缕黑烟，黑烟在空气中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。
小胖子的脸色略微好转，不再是死一样的苍白。
“好了，你说吧。”方闲轻声道。
李县令的眉头舒展开。
往常这种大案他得加急向上峰请求派人，或者重金请江湖门派出手，两种办法都需要时间。
来回一耽误，可能要死更多的人。
现在县衙里就坐着三位无所事事的高人，这小胖子命不错。
……
听完樊雨婷叙述，明正卿将目光投向自家师兄。
这事靠他自己，很难。
能悄无声息地封锁整个村子，还有这等堪称诡异的手段，是大凶无疑。
樊雨婷刚进门的时候，死气浓郁，分明是弥留之人才有的面相。
假如没碰到方闲，最多今晚，他就该上路了。
那自称缪婴的纸人没骗他，今天是樊雨婷最后的机会。
“你运气不错。”方闲叹口气，道：“那纸人念着生前情分，救你一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