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洛文这一惊一乍的样子,三人反应各不相同。
许先生一脸无奈,这三公子对自家生意可真是不闻不问,连家里有哪些产业都不知道。幸好还有大公子和二公子,要不然洛家非得败在这三公子手上。
武大郎满脸兴奋,心想国公府果然是家大业大,除了御史台狱,这客栈也是人家开的!
而且你看看人家三公子,对这种规模的产业根本就没放在心上,怎一个“壕”字了得?
老马仍然是一言不发,不过那种看傻子的目光洛文还是颇为熟悉的。
洛文暗骂他这前身果然是废物,连家里的产业都一概不知,搞得自己也跟着尴尬。
“朝暮客栈,这名字有些普通啊,谁起的?”
“呃……”许先生略一沉吟,答道:“这名字是大公子改的。”
“改的?那原来叫什么?”
许先生脸微微一红:“国公爷说,咱们开的客栈,客人早晚要来住,定会生意兴隆,所以之前叫做‘早晚客栈’。”
“后来大公子建议改成‘朝暮客栈’。大公子的意思是,做生意还是文雅一点,不要过于……嗯……过于直抒胸臆……”
“好家伙!我直接好家伙!”洛文一捂脸:“本来觉得这‘朝暮客栈’有些普通,但跟‘早晚客栈’相比,果然是高大上了许多啊!呃……‘高大上’就是高端大气上档次。老许,你这马屁拍得可以啊!‘直抒胸臆’,在下佩服!”
许先生正色道:“国公爷一直是这个风格。这一点嘛……三公子倒是继承了不少。”
“我呸,唠嗑就唠嗑,怎么还骂街呢?你就直接说我没文化不就得了?”洛文暗自替前身汗颜。
“我跟你说,本公子之前只是刻意低调罢了。这普天之下,要论诗词歌赋,还没人入得了我的法眼呢……”
“哎呦!我还当是哪位鸿儒在此放言,这不是抄公子嘛!怎么着?几日不见,凭抄公子的文采,也可以睥睨天下了吗?”
洛文刚开始吹牛,就被一道尖酸刻薄的戏谑声打断了。顺着声音望去,有一青年男子正站在不远处。
他身着青色圆领锦袍,腰系玉带,戴着幞头,穿一双皂皮履。一手背在身后,另一手握一柄折扇轻轻扇动。
春雨过后,这天气并无七分热,倒有三分冷。他此时扇着折扇,简直不要太做作!
“哎呦!这不是张扇风吗?张公子果然是风流鼻涕淌啊!这么冷的天还扇风,让你这小白脸看起来愈发值银子了!”洛文也学着他的口吻阴阳怪气地怼了回去。
来人名叫张名举,表字文达,可巧,是礼部尚书的三孙子。
大焱国的又一个极品三孙子。
这家伙年纪轻轻,却总以风流名士自诩,不分春夏秋冬,手里一直拿着一柄折扇,配上那张小白脸,倒是颇有几分浊世佳公子的味道。京城有许多大户人家的小姐倾慕于他。
细说起来,这倒不是因为身份地位——就比如洛文的身份比他还要尊贵一些,汴京城里的大姑娘小媳妇,却都避之唯恐不及——主要是那张名举能诗善画,很有些才名。
要是跟洛文相比,他简直就是文豪般的存在了!
张名举与洛文同在国子监读书,很会讨博士们欢心,又有几分真本事,一直是被交口称赞的学霸。
刚才他口中的“抄公子”是洛文在国子监的外号,顾名思义,总是被先生罚抄书。
张名举最看不起洛文,觉得他丢大焱众公子的脸,每次见到他都会奚落嘲讽一番。
之前洛文拙嘴笨腮,回骂是骂不过的,回打嘛……他自忖跟这小白脸也是半斤八两,占不到便宜。所以每次都不敢回嘴,忍气吞声地走开。
这次洛文随口给张名举起了一个“张扇风”的外号,又嘲讽了他一番,直接让他直接呆立当场:“洛文今天怎么这么会说话了?胆子也大了,还怼了我?”
洛文见他不说话,更来劲儿了:“扇风兄,怎么在店外站着不进去啊?是外面这西北风好喝,还是没带银子?无妨!这朝暮客栈正式在下家中产业,给你打个十三折!进店进店,你看你看,这小白脸都被吹绿了,青楼里的姑娘们得多心疼啊!”
张名举怒道:“一派胡言!我何时去过青楼那种地方?你才是青楼常客吧?!”然后又恍然大悟般:“哦!对了,说是常客也不妥,毕竟给不起银子,青楼也不让抄公子进啊!”
“对对对,是我记错了!我才是青楼常客。扇风兄怎么会去青楼呢?你又不喜欢女人!”
“你……”张名举脸真的绿了,刚要与洛文理论,被一位老者打断了。
“文达,我说你怎么去了许久还不回来,原来是遇到长生了啊。”
长生,是洛文的表字。
洛文一看,那老者他也认识,正是国子监的监事,大焱有名的大儒,彭骥彭老夫子。
彭老夫子学识广博,忠良淳厚,是洛文在国子监里最尊敬和喜欢的先生。
当然这倒也不全是因为彭先生的学识和品德。只是因为国子监许多先生都会出各种难题刁难他,还打他板子。
(国子监的先生们:不,我们没有,只是正常提问,你却从来没答上来过任何一道题目,也不知道是谁刁难谁。)
与其他先生不同,这彭先生每次上课都直接让他抄书,对于他来说就是最好的先生了!
书中代言,彭先生这么做绝对不是敷衍洛文,他认为书读百遍,其义自见。既然洛文学不会,与大家一同听讲也没有用,不如多抄书多背书。这算是因材施教。
他要是知道洛文心里那么想,恐怕要气吐血。
洛文当即上前两步,躬身一拜:“学生给先生请安。没想到竟然在这遇见先生,真是欣喜。”
彭先生点点头:“长生不必多礼。我于元春回乡祭祖,刚刚返回,有劳文达来此迎我。”
张名举赶忙上前恭谨地说:“侍奉先生本就是学生应该做的,能单独聆听先生的教诲,是我的荣幸。”
洛文扭过头一撇嘴。
彭先生又问洛文:“长生这是要出门?”
洛文说:“爷爷让我回乡办些小事,恐怕近日不能给先生请安了。还望先生保重身体,莫要太过辛劳。”
彭先生听完很是欣慰,他感觉今天这洛文不太一样了,终于有点学子的样子了。
看来抄书这招还是管用的!以后还得让他多抄书!
洛文要是知道自己会有这样的额外待遇,恐怕当场就会烧了彭骥的胡子。
不过他哪知道彭先生在想什么呢?
他还在想,看样子老师是要住自家的客栈了,说什么也得给老师免单,再送几个果盘,是不是以后在学校就能好混一点?
旅店好像不送果盘……管他呢!礼多人不怪嘛!
心中还在盘算着,耳边却有一个声音不适时地响起:“先生有所不知,长生兄近日可是长进得很啊!我大焱文人的文章,已经入不得他的眼了!”
彭先生听罢,眉头紧皱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