洛文有几斤几两,彭先生是知道的。
虽然今日看起来,确实是有些长进,但文章千古事,哪有学个三两个月就能有所成的?
更不要说狂妄到天下文章已经入不得他的眼了!
洛文忙说:“先生,凭我这浅薄的学识,又怎敢看不起天下文人呢?哪怕您已是当世的文学泰斗,平日也总是教导我们‘三人行必有我师’,学生一直以为,跟您学得‘山外有山,人外有人’的道理,是我一生受用不尽的。”
千穿万穿,马屁不穿。彭先生脸色果然缓和下来,手捻须髯微笑道:“我哪里是什么泰斗,‘山外有山,人外有人’此言甚妙!长生果然是长进了。不过……文达又何出此言呢?”
洛文又说:“学生只是近日喜爱作诗填词,与文达兄交流些心得。想来是与他意见相左,让他误会了。也怪我妄言,学生知错。”
彭先生摆摆手:“既是交流心得,又何错之有?文达,岂不闻‘兼听则明,偏信则暗’?你虽已有小成,但治学当怀海纳百川之心,需取长补短,兼容并包才是。观点不同就相互攻讦,是万万不可取的。”
“学生谨记。”张名举咬着后槽牙应道。没想到洛文几句话就把自己说成小心眼了。
他想赶紧把先生请进客栈,结束这个话题。但在看到客栈大门时,他眼珠一转,计上心来。
“长生啊,贵府的客栈门前怎么连副对联都没有?你既然喜爱作诗填词,何不就此写上一副?”
洛文一看自家客栈的门脸,果然只有“朝暮客栈”四个大字,两边的柱子上空空如也。
“这张扇风,憋着坏水要看我的笑话。嘿嘿,这番你倒是打错了算盘!”
洛文故意道:“文达兄可不要难为我了,我哪敢在先生面前卖弄?”
张名举料定洛文不敢写,赶紧说:“你写上一副,让先指点一二,这不正是难得的机会吗?”
吟诗作对本就在大焱颇为盛行,彭先生一是来了兴趣,二也是有意考教,便开口道:“既然长生喜爱,不妨就写上一写。”
洛文施了一礼:“那学生就献丑了。外面凉,还请先生移步。”
于是众人就拥着彭先生进了客栈。
许明德刚才就认出了彭骥,早就进店吩咐掌柜安排好了天字号客房。看到众人进来,就要把彭骥往里让。
张名举连忙开口道:“来人,准备笔墨纸砚,洛公子要写对联了!”
许明德和掌柜的都一愣,不明所以。武大郎过去,低声说了说外面的事。
许先生不听则已,听罢当时头上就见了汗了。
自家公子什么德行他是再清楚不过了,哪里会写什么对联?这岂不是要在彭先生面前丢脸吗?
他丢不丢脸倒是无妨,如果写出什么狗屁东西传扬出去,连带着丢的是国公府的脸面。
可话都说出去了……
这笔墨纸砚拿也不是,不拿也不是。
掌柜的看到这副架势,心里也明白了一二,一动不敢动。
只听洛文沉声道:“你们二人愣着干什么?没听到张公子的话吗?快去取笔墨纸砚来!”
二人对视了一眼,许先生轻叹一声,掌柜的就缓缓挪步走开了。
不一会,文房四宝就在一张桌子上备齐,武大郎主动走过去研磨。
洛文又向彭先生施了一礼,随即站到桌前,提过笔,蘸饱墨,刷刷点点,一蹴而就。
众人围过去观看,彭先生轻声读道:“‘户敞朝迎三岛客,庭幽暮待五湖宾。’”
读完他又捻了捻胡须:“工整,雅致,称得上九分好。尤为难得的是,这‘朝’‘暮’二字,正应了客栈之名,如此便是十分好了。”
彭骥非常满意地看了洛文一眼:“长生,这士别三日,你可真是让为师刮目相看啊!”
洛文谦逊地说:“学生只是从您这学了点皮毛,怎敢当得十分好?恩师真是过誉了。”
彭骥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你也不要妄自菲薄。以前你确实愚钝了些,但从今日这即兴之作看,已是摸清了门路,颇有几分厚积薄发的意思。我心甚慰啊!”
洛文心想:“积累了五千年爆发一回,还真是神特么厚积薄发!”但脸上仍然是谦逊恭谨的神情。
再说旁边一言不发的张名举,早已惊掉了下巴。
这还是那个大焱第一废物纨绔洛文吗?
不可能!绝对不可能!
即兴之作,却像是为这朝暮客栈量身定做的一般。
他肯定是提早从哪里买来这一副对联!今天让他写,他正好用上。
一定是这样子!
哎!本想借机羞辱他一番,没想到反而让彭先生对他刮目相看,当真可恨!
许明德也大感意外,不过不管怎么样,三公子今天可是给国公府争了脸了!
他兴奋地对掌柜说:“王掌柜,赶紧去问问哪里有好匠人,务必用最好的木料把公子的楹联挂在门口!”
“对了,回头再派人把公子的墨宝送回府里,问问国公爷,是不是要在所有的分店都挂上?”
掌柜的答应了一声,屁颠儿屁颠儿地跑去办事了。
许明德确实是高兴坏了,对着洛文又拍了一句:“三公子,小的还从来都不知道,您的字竟然也写得这么好!”
彭先生这回倒是没觉得意外:“嗯,长生之前的字就不错,今日看,似乎又有长进。这行楷已经颇有几分王右军的风采了。”
如果只靠洛文自己的本事,他今天根本不敢答应写这副对联。虽然小时候也参加过二课堂、特长班什么的,但他的字要是拿到大焱来,还不如许多七八岁的孩童写得好。
不过洛文这前身的字写得可真不赖!
看来再废物的人,也总会在某些方面有着过人之处。
或许有人要问了:作为大焱第一废物纨绔,字怎么可能写得这么好呢?
“抄公子”岂是浪的虚名?!成功没有偶然,洛文的前身,怎么说也有着接近二十年的“抄龄”了。
或许有人又要问了:洛文今年才十七岁,总不会从一出生就开始写字吧?怎么可能有接近二十年的“抄龄”呢?
程序猿上班十年,工龄二十年,很奇怪吗?
平心而论,要说学问,洛文在国子监的同班同学中肯定是垫底的。但要说到书法造诣,简直无人能出其右!
就算是把天下的同龄人聚在一起,比洛文写字好的,也是屈指可数。
所以,看过他字的彭先生和张名举,对此都没有感到奇怪。
许明德从来没见过洛文看书写字。在他的潜意识里,这些事跟自家三公子根本就是不挨边儿的!
他甚至也怀疑这对联是洛文买来的。但这字可是三公子亲手写的!
真好!
得赶紧当着彭先生的面多拍些马屁。
机会难得。
张名举看到这一主一仆得意的样子恨得牙根儿直痒痒!于是他一计不成,又生一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