洛文一边喝着红醪不停倒满的酒,一边看着猪大肠那张赤橙黄绿青蓝紫的脸,只是微笑着不说话。
有不少才子过来敬酒,他都来者不拒,还陪大家聊几句,很是随和。
完全没有半分冷傲孤僻、盛气凌人的样子。
大家都觉得跟洛文相处起来如沐春风。这年轻人才高八斗,又温润如玉,可交!
就连汴京城的许多才子也觉得之前对洛文的印象是道听途说,不可信。
只有几个跟洛文接触过、亲眼目睹过他之前那些恶形恶状的人,还一下子接受不了。但是内心也隐隐觉得他可能是痛改前非,浪子回头了。
之后的文会就平淡了许多,有点虎头蛇尾的意思。
彭骥和黄剑横也都出了题目,学子们也做了些诗篇,但并没有什么佳作。
洛文则是推说没有文思,写不出什么好句。
大家也不强求。连写两篇高水准的诗词已是尤为难得了。
还有很多人都认为洛文有意藏拙,让他写还能写得出。但人家不写,不就是给我们这些人留面子吗?
懂事儿!
彭夫子今晚最为高兴,眼睛毛儿都乐开花了,也不知饮了多少杯。
众人又喝了一会,文会已近尾声了。
这时候,黄剑横站了起来,看着那朱刚道:“洛长生不提这事是他厚道,但老夫可不是什么厚道人。也不知这赌约要何时践行?我想,众位才子们也想看看这痛饮黄河的奇观吧?”
才子们早憋了半天,就等着看戏呢!
洛文自己不提,他们也不好意思问,黄先生算是说出了大家的心声。
众人都满怀期待地看着朱刚。
此时他的脸只是惨白,不再变色了——可能是没电了吧。
朱刚嘴张了几张,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,求救似的看向张名举。
张名举一看,要是一句话不说,以后谁还跟自己混?就拿起酒杯,走向洛文。
不曾想洛文抢先一步走了过来,举起酒杯道:“文达兄,要说起我今日能得幸来参加如此盛会,全都是因为你啊!我敬你一杯!”
然后就把杯中美一饮而尽,又说:“我素闻文达兄最重义气,你与大肠兄交从甚密,他一个人完成赌约可能有那么一点困难。”
“不如这样,干了这杯酒,你再去陪他跳下去干了黄河。如此一来,你们兄弟二人必将留下一段佳话。”
张扇风的酒还没来得及咽下,就被洛文的话呛在喉咙里,咳嗽了半天,脸都憋紫了。
好不容易喘过一口气,他挤出一张笑脸道:“达常兄言出必行,他一人践行赌约,我哪有参与的道理?”说完就坐下,再也不看那猪大肠了。
果然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啊!
你要是闷不做声,我就放过你这宠物,今天这事就罢了。
但事已至此,你竟然还要出什么幺蛾子,那就怪不得我了。
洛文看向朱刚:“朱公子,请开始你的表演。”
朱刚冷汗直流,在站那不知所措。
洛文在张扇风的桌上,把他那柄扇子拿了起来,一边扇着扇子,一边一步步向朱刚走去。
洛文向前走,朱刚向后退,也没注意身后是别人的座位,一屁股坐在桌上的杯盘上面,盘子都压碎了俩。
洛文一步跨过他的桌子,他也是蒙了,大喊道:“你别过来!你要干什么?!我爹可是礼部主簿,朝廷命官!”
哎呀!老子本来不想发威,你倒来捋虎须!
洛文听罢把扇子一合,斜插到领子上,只皱起一条眉毛,歪嘴笑着盯住朱刚,一瞬间就完成了从才子到纨绔的变身。
他左脚踩住朱刚坐的桌子,右手拍了拍他的脸:“猪大肠,原来你爹也是礼部的啊!”
张扇风听到,脸色马上不自然起来。
洛文根本没回头看他,又对朱刚说:“礼部主簿!我好怕怕啊!”
“猪大肠,你也说,我是咱们大焱第一废物纨绔,你可知道我这名声是怎么混出来的?”
“那些五品以下的官,我家狗见了都懒得摇尾巴!”
(洛战:放屁,老子也才从五品!)
“你爹这样八九品的芝麻官,我哪天不打他十!个!八!个!的?!”
洛文说到后来,每说一个字就扇朱刚一个耳光,而且手上的力道逐渐加重,朱刚的左脸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。
洛文眼神和语气都陡然冰冷,面无表情道:“跟我拼家世?说吧,你和你爹,想怎么死?”
朱刚刚被扇清醒了,又被吓傻了。
他跪在地上直对洛文直磕头,口中喊着公子饶命,头上都磕出血了。
洛文慢慢悠悠把扇子从脖颈子里拔了出来,扔回到张扇风脚下。
看了片刻,双手搀起朱刚,面带微笑:“朱公子真是说笑了。我小小一个平头百姓,哪能要您的命啊?还有王法吗?还有法律吗?”
他慨然长叹一声:“今日这赌约,本就是玩笑。哪有人能喝干黄河之水嘛!您要是真过意不去,就到河边随便饮上两口,咱们之间的对赌就算结束。”
“以后还是朋友嘛!”
猪大肠连说遵命,连滚带爬地跑去灌水了。
洛文对着现场的才子们作了个罗圈儿揖:“让诸位见笑了,要不咱们……接着奏乐,接着舞?”
在场众人这才想起把下巴收起来。
刚才洛文的表现实在是让他们太震撼了!
挥毫赋诗的才子模样,歪嘴一笑的纨绔模样,还有那面无表情、冰冷如恶魔一般的模样……
到底哪一个才是洛长生呢?大家心里嘀咕。
朱刚周围的几个才子,刚才也被洛文吓得够呛,心想以后可千万不能招惹这位老爷。
潘子玉和黄坦之倒是饶有兴致地看完了这场戏,然后对视了一眼,微微一笑。
这二位见多识广,洛文是什么样的人,看了个八九不离十。
这时,黄先生好像想起什么,站在洛文的桌子前说:“长生,你这《宝剑吟》真是不错,我家墙上正缺这样一幅字,不如就送我罢!”说罢就要直接拿走。
谁知刚伸手拿住纸的一角,发现另一角被潘先生按在桌上:“老黄,你这就不厚道了。长生的字,自然应当挂在我的书房,毕竟这文会是我河阳学院办的。哪有让你拿走的道理?”
黄先生不干了:“老潘,我都跟长生说了要这幅字,你来插一杠子算怎么回事?”
潘先生撇了撇嘴:“你脸皮还真厚,你要了,长生答应了么?”
黄先生脑袋一甩:“长生自然是默许了,你没看到?”
两位先生目光间有电光雷火闪过。
“比划比划?”
“走着!”
只见二人言罢都一闪身,直接窜出窗户跳到外面的院子里,随即就传来了砰砰的拳脚对撞之声。
洛文又一缩脖。
好家伙,也不看看几楼,这是真敢跳啊!
我之前就想想,又没说出口,这不能算乌鸦嘴吧?
这二位……还真打起来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