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虎从来没见父亲露出过这样的神情，不知所措地喊了声“爹”。
季天翔被这声轻唤拉回了现实，双目微微一眨，眼里再没半分软弱和悔意，又变回了那个沧州盐帮的大当家。
他对季虎道：“我也不罚你闭门思过，但除了你说的脸面，我这还有两个道理告诉你。你若有孝心，想给我养老送终，就记在心里；若是不愿记下，大不了我再送一次儿子，反正你二叔也有后，这沧州盐帮仍然姓季。”
季虎冷汗直流：“孩儿必定谨记。”
季天翔说：“第一个道理，我给你讲过，今日再说一次。行走江湖，最要小心女人，小孩儿，和出家人。不然你以为我为何不以雷霆之势直接灭了马帮？”
季虎郑重地点了点头。
季天翔又说：“第二个道理：话不要说尽，事不要做绝。”
说到这，他话锋一转，目光凌厉起来：“如果有一天迫不得已，你一定要记住：事可以做绝，但话——永远不要说尽。”
季虎双眉紧皱，陷入沉思。
……
万瓦宵光曙，重檐夕雾收。
第二天早上，鸡还没来得及叫，洛文又从屋里出来跳那半套广播体操。
没办法，实在是睡不着。
你有多久没有因为思念一个人而彻夜未眠了？
洛文记不清了。
上一世，他也经常失眠，但几乎都是因为工作上的事而睡不着，或者半睡半醒，或者睡了又醒醒了又睡。
要说起来，他睡得最好的日子，就是做完记者，刚刚失业的那段时间。
但这并没有持续多久，因为马上就因为找工作的事而焦虑的睡不着了。
至于因为思念一个人而失眠……
他记不得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，仿佛隔了一个世纪——虽然他还能清晰的记得她的样子。
昨天夜里，兰依依在脑袋里呆了一夜，洛文真的一点没睡。
早上他兴奋地顶着两个熊猫眼四处闲逛，心里竟然有一种“返老还童”的感觉。
大家要是知道一个仅仅十七岁的人心里有这种感觉，肯定又要说洛家三公子疯了。
昨天文会结束得也太快了。
岳父也是，连拉带拽的，差点把我媳妇儿扛上车。
急啥？还没来得及好好道个别呢。
不就是稍微晚了点嘛！那春水阁又不是没有客房，本公子又不是……
哎，本公子好像真的没银子。
娶老婆还是得攒银子啊。家里倒是肯出，但腰杆儿不硬气。
对了，小严的酒弄得怎么样了？不能不管，得盯着点。
“大郎二郎！”洛文扯嗓子一嚎，武大武二瞬间出现在他身边。
“跟我去趟酒厂！”
“公子，您不先吃个早饭？”武大郎倒是熟悉了“酒厂”的称呼，但也不能空着肚子出门不是？
“哦，对了，昨晚吃得太多，到现在还没饿，把这茬儿忘了。咱拿几个烧饼路上吃。”
三个人一阵风似的冲进厨房，又面带微笑、小心翼翼地讨了几个胡饼，然后又一阵风似的冲出洛府，直奔酒肆而去。
胡饼这东西大唐特别盛行，大焱目前也有很多人喜欢，仍然是主流早餐之一。
不过洛文更喜欢小个儿的烧饼，多放麻酱和芝麻那种，屠二娘做的烧饼就特别好吃。
刚才洛文还特意说了声以后多做点，屠二娘满口答应。
但今天就只有现成的胡饼吃了。
洛文咬了一半就再也吃不下，本着不能浪费粮食的心态，把剩下的揣在怀里。
几个人来得太早，酒肆根本没开门。他们就绕到河边，发现个后面，敲了敲，一阵犬吠，有人来开门，一看是三公子，马上行礼。
洛文点点头，说找严师傅有事，那人就先一步跑去找严继刚了。
洛文看那两条黑色的细狗蠢萌蠢萌的，就把怀里的半张胡饼掏出来，掰成两半喂了狗。两条狗吃得直摇尾巴。
不一会，严继刚迎了出来，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“师父”，然后把洛文他们让到屋里。
洛文一看，他正吃饭呢，炊饼加麦粥，连个咸菜都没有。
麦粥这东西在大焱倒是有，不过连讲究点的百姓也不爱吃了。洛文就对严继刚说：“小严，这早饭还是要好好吃的，不能太随意。毕竟你这阵子忙，又要用脑子，累垮了可不行。”
严继刚点头称是。洛文看他敷衍，就跟武大郎说，回府之后拿些鸡蛋送过来，让严继刚每天至少煮一个吃。这是命令。
严继刚郑重答应下来，然后就兴奋地拿出不少图纸让洛文看，都是这几天他没日没夜画出来的。
洛文边看边听他讲解。一个头，两个大。
他只是懂点皮毛，但小严说得太专业，很多工序压根儿也听不明白啊！
幸好，说到蒸馏的时候，他连听带问，终于弄清楚了那个设备的构造原理。
简单地说，就是上面是蒸馏设备，下面是一个缸，用来煮原料。
哦，对了，大焱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缸，这个东西应该叫瓮。缸的开口的，瓮的收口的，因为制作工业落后，做开口的东西，口会裂开，所以大焱看到的这一类东西，其实都是瓮。
但洛文不知道，这个东西更专业的名字叫甑。
倒是无所谓，能用就行。但现在有一个问题亟待解决，那就是人力问题。
酒厂需要大量招人。
既然采用水冷的办法，那蒸馏的过程就需要始终有人盯着，并且频繁地换水，人不能少。
但成本高效率低就无所谓了，出来的酒的质量肯定也是参差不齐的。因为本来了火候就不一样，再加上冷却程度不一样，蒸馏出来的酒精浓度肯定差距也不小。
另外人一多保安和保密的问题也会出现。人越多，就越容易出问题。
所以最好不招人，尽量从府里选自己人。
严继刚皱眉，洛文说的他虽然之前没意识到，但觉得有道理。不过府里不知道能抽出多少人手，他估计不够用，怎么也得再找一批人来。
他建议去找牙商买，那些卖身的人好管理，相比于雇的人嘴严。
洛文也觉得他的建议可行，不过他有了更好的办法。
昨天晚上，他去春水阁的时候，看到了一架巨大的水车。他还特意问了一句，有人告诉他，那个主要是一个装饰，顶多用来浇一些花草树木，停下来也完全没有影响。
虽然他的观赏性大于实用性，但一个计划已经在洛文脑中成型。
如果用机械化代替人力，那不是要起飞了吗？
洛文胸有成竹地问：“在河边架一架水车，大约要花多少钱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