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要输了。”
任盈盈咬牙念道。
一经意识到赵长生境界，任盈盈就知道自己望尘莫及。
赵长生的琴艺，已经近乎于道。
不是简单的天赋与努力可以追上。
“难道我堂堂日月神教圣姑，就真得要像蓝凤凰那个骚女人这样，成为她的婢女？！
不，绝对不行！”
任盈盈双拳紧握，很是有些不甘心的样子。
虽然赵长生风采宇内无双，但是任盈盈也不是那种没头脑的花痴女子，自是不愿失去自由。
紧紧注视着赵长生手指动作，任盈盈拼命安慰自己。
“没错，没到最后一刻，就不能说输。
他技艺虽高，但是在这首曲目上的发挥，未必能够胜过我！”
然而。
很快，任盈盈这个念头就彻底化为了不切实际的奢望。
竹林清幽寂静，却是不利于动物生长繁衍。
飞鸟更是难以在上筑巢安窝，可谓绝迹。
但是伴随着赵长生拨弄琴弦，悠扬琴音流水般流淌而出。
就听到啾啾鸟鸣声由远及近而来。
有斑鸠、鹧鸪、黄莺……
不一而足，声音混杂在一起，却丝毫不显嘈杂吵闹。
依旧无比清脆。
然后，伴随着拍打羽翅的声音。
这些大大小小，颜色缤纷各异的飞禽从窗台、房门中一一飞来。
落在窗台、桌面、地板之上，高高低低，将赵长生环绕在正中间。
不过入屋之后，这些飞鸟，也就安静下来。
不再啼鸣，甚至都不梳整打理羽毛。
而是各个将翅膀收起放下，昂首看向赵长生。
仿若瞻仰自己的王一般。
百鸟朝凤！
任盈盈倒抽一口凉气。
她怎么也没想到，赵长生只是随意这么一弹。
居然就引来百鸟朝凤的异象。
这下子，孰高孰低，简直可以说是不言而喻。
嘴唇翕张，任盈盈垂下脑袋，正想要认输。
就听赵长生琴音再变。
如果说刚才是流水，那么现在，就是清风一般。
无声无息地扫过竹林。
没有竹叶簌簌摇动声。
然而，却有一种崭新的力量油然而生，凭空出现在天地间，将这片竹林笼罩。
“这，这，这怎么可能？！”
绿竹翁活了一大把年纪，不知道见识过多少事情。
不要说面对神都当中过来买画的那些达官显贵。
就算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，如果不合他眼缘，也是理也不理。
就算有人死在他眼前，眉毛也不会轻易皱下，依然能够自顾自处理自己的事情。
但是现在。
却见绿竹翁瞪大了眼睛，手指不住颤动地指着竹子做成的桌子。
话都说不出来，像是从来没见过世面的小孩一样。
其实不怪他这样。
顺着绿竹翁手指看去，就见到那些已经用了不知多久，被打磨得光滑无比的黄竹桌子上。
居然缓缓抽出嫩绿色的幼芽来。
其实何止桌子，窗台，床榻之上，都有绿意沁出。越发显得这座竹屋生机盎然。
与此同时，几人脚底的地板轻轻颤动，发出咯吱咯吱声音。
然后。
“刺啦”一声，竹板当中破开，从中冒出几支尖尖竹笋来。
大地回春。
赵长生这一曲《笑傲江湖》，招来百鸟朝凤也就罢了。
居然还能将激发这些离地不知多久的竹子生机，令其重新抽芽生笋。
这幅景象，已经简直超出人的想象极限。
非是任何武功所能做到，而是近似于法术一般的神通。
天人之上！
任盈盈满心满脑地都被这四个字充斥。
如果最开始，她还只是有一丝怀疑的话。
那么现在。
她已经无比笃定。
类似的玄奇景象，似乎也就日月神教教主东方白一人身上发生过。
东方白少年投入日月神教，厮杀果敢，屡立大功。
因此被立为光明右使，地位还在“天王老子”向问天之上。
虽然外貌俊逸清秀，但是日月神教上下，却是无有一人，胆敢小瞧于他，
然而，在东方白篡位夺权成功之后，闭关多年，苦修日月神教当年倾尽全教之力。
从大明皇朝当中的华山剑派夺来，最终成为镇派神功的《葵花宝典》。
等到东方白破关而出时，居然就已经是女子打扮，红妆妖娆。
简直要跌破教中长老、堂主的眼睛。
当然不会据东方白所说，她那是因为修行《葵花宝典》有悟，从而参破了天人化生，阴阳滋生的妙道至理。
所以才能够呈现如此奇迹。
事实，似乎也确实如她所说那样。
东方白自出江湖以来，号称未逢一败。
但公认那是因为，他没有与任我行等真正绝顶高手厮杀较量过，的缘故。
但是在她破关之后，无论面对是何等对手。
杀人从来不用第二招！
五毒门门主蓝白芷、唐门门主唐青枫。
都直接坦诚远不是东方白的对手。
而这，是哪怕前任教主任我行都没能做到的事情。
要知道，任我行昔年凭借可以吸人功力精元的“吸星大法”，纵横江湖。
将日月神教的声势推到巅顶之境。
但是当时的五毒门门主、唐门门主，却也没有彻底丧失对任我行出手的勇气。
但是东方白，并不需要靠出手杀人，就已经做到了这步。
正是因为有如此超绝武力。
东方白才在任我行蹊跷失踪，生死不明的混乱情况下，牢牢坐稳教主之位多年。
根本无人能够反抗。
但在任盈盈看来，赵长生此时的这一手万物回春，玄通丝毫不在东方白之下。
似乎还犹有过之。
异象还未结束。
从一开始，看到屋顶、墙壁、窗台的竹板重新生芽抽叶起。
蓝凤凰就已经陷入呆滞状态。
与此同时，一种玄妙变化在她体内生出。
那颗被她吞纳入体的五毒圣蛊，滴溜溜转动起来。
原本外面类似蜡泥一类的封印，彻底化为乌有。
五毒门的修行之道与众不同，过半实力都在祭炼伴生的灵蛊之上。
是以蓝凤凰虽然依靠五毒门秘术，成功将这圣蛊激活炼化，可以借助其部分力量。
但因为不是她从小祭炼养育，两者之间，始终隔了一层，不能真正祭炼由心。
蓝凤凰更多，是把它当成个工具来使用。
但是现在，在赵长生琴音作用下，蓝凤凰与圣蛊当中的屏障隔膜终于彻底打破。
灵与肉，相互融合，两者再不分彼此。
“轰然”一声。
任盈盈不禁侧目望去。
只见股浩瀚无穷的力量，突兀从蓝凤凰体内生出。
气机震荡充盈，衣衫鼓胀几近成球，束发簪子弹飞，长发肆意飘拂。
气浪滚滚，甚至连竹屋屋顶都直接被掀飞，露出上面蓝天白云。
空气荡漾成波，一道偌大虚影在蓝凤凰背后随之显化出来。
虚影越发凝实，居然是条足有丈许的竹叶青蟒。
与蓝凤凰吞服下得那只仙蛊别无二致，只是身形要庞大千倍万倍。
蓝凤凰两只大眼紧紧闭起，双足悬空。
“武道极境！”
任盈盈不由倒抽一口凉气。
蓝凤凰之前虽然表现出来的气机之强，不输武道极境。
但是任盈盈在她进门的那一刻，就已经看出来。
她那不是自身武道成就，而是借助了外物，与单单凭借自身就走到这步的自己并不相同。
决计不如她这般圆融如意。
是以任盈盈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看不起蓝凤凰的，最多不过是忌惮对方的蛊术毒物而已。
但是现在。
蓝凤凰的武道极境，却是已经真得不能再真。
而这，不过只是因为听了赵长生一曲琴音而已。
“任大姑娘……”
随着赵长生琴声最终结束，归于沉寂。
蓝凤凰悠悠然张开眼睛，赤足接触地面的时候。
将全身气机随之收起，蓝凤凰似笑非笑地看着任盈盈。
“这场比斗结果，应该不需要我来宣布了吧？”
说完这话，蓝凤凰不去看任盈盈反应，就直接转过身，用着无比仰慕的眼神看着赵长生。
现在的她，对于赵长生简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。
听了赵长生的琴音，蓝凤凰才彻底明白，为什么赵长生根本不担心任盈盈与绿竹翁会因之耍赖。
只是一个“扪心自问”就足以打发。
因为很简单，天地万物都是这场斗琴的见证与裁判。
蓝凤凰丝毫不怀疑。
此时任盈盈与绿竹翁两人，如果敢昧着良心说是任盈盈技高一筹的话。
老天爷会直接降下道雷霆来，将两人活活劈死！！！
“姑姑……”
虽然年纪大，但是辈分、武功、地位决定了。
绿竹翁唯任盈盈马首是瞻。
只见他鼓着满是皱纹的老脸，神情复杂地看着任盈盈，一时间也是没了主意。
相比之下，任盈盈的态度反而要坦然从容许多。
“婢女盈盈，拜见公子！”
任盈盈后退数步，敛起裙袂，对着赵长生盈盈拜倒。
神色之间，看不出有任何不甘愿与愤恨。
日月神教，既然被江湖中人称作魔教，自然是有一定缘由的。
强者为尊，实在是再颠扑不破的真理。
更何况任盈盈亲自经历过了，父亲任我行被政变夺位的过程，对此感受，更是尤为深刻。
既然见识了赵长生的境界修为，任盈盈迅速调整好了自己心态立场与落差。
这种事情，她已经不是第一回做。
当年任我行生死不明，东方白悍然登顶。
那时候才是她处境最为艰难的时候，不知多少人认为，如东方白这等枭雄，定会斩草除根。
铲除她这个任我行的唯一独苗。
结果谁能想到，东方白非但没有杀掉任盈盈，反而破天荒赐予她圣姑之位。
代为统辖节制日月神教的所有外围人手。
地位之高，势力之强。
甚至还在鞍前马后，跟随了任我行数十年的光明左使向问天之上。
说实话，任盈盈现在还不是十分理解东方白为什么要这样做。
如果只是不想杀戮过多忠于任我行的势力，造成日月神教元气大伤。
东方白只要给她个头衔也就足够了，完全不必下这么大的血本功夫。
但是，疑惑归疑惑，并不耽搁任盈盈从中学习存生之道。
“很好。
这焦尾琴就赐予你，今后你就随侍本侯左右，专职为抚琴吹.箫之职。”
袍袖一摆，带起一道柔韧如棉，但又沛然莫契的力量。
将焦尾琴送到任盈盈怀中，赵长生悠然在桌前坐下。
“你计划了那么些年，想法与行动，应该不只联络蓝凤凰这么一件吧。
说吧，为了对付东方白，你到底做了多少功夫？”
双方主仆身份已定。
这一回，任盈盈可不敢大咧咧跟着坐下。
而是抱着焦尾琴，老老实实侍立身侧。
此时听到赵长生的话，任盈盈与绿竹翁对视一眼，斟酌半晌后，方才说道。
“东方白此獠武功绝顶，心计手段更是了得。
要想对付他，我还力有未逮。
最好的办法莫过于……”
说到这里，任盈盈声音一顿，然后一字一句说道。
“救回我父任我行！”
“不可能，任我行怎么还活在这世上！
东方白是脑子进了水不成？！”
任盈盈这话说出，旁边的蓝凤凰立刻失声惊呼。
虽然任我行多年来生不见人，死不见尸。
但是南疆三大势力却是皆心照不宣，任我行早就已经死在了东方白手中。
否则任我行掌控日月神教多年，根基深厚。
只要还活在世上，迟早都是东方白的威胁。
孰料现在，任盈盈居然说任我行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。
这令蓝凤凰如何能够不惊诧万分。
“事实如此。”
将心中最大的秘密吐露出之后，任盈盈反而彻底轻松下来，补充解释道。
“此事，是光明右使向问天亲自伪装探听到来。
他这么年来，忍辱偷生继续待在日月神教。
一面是为了联系维护父亲当年的亲信属下，避免被东方白残杀殆尽。
另一方面，就是在打听父亲下落，决计不会有错！
东方白虽然武功极高，但是这些年统领神教，也是激起了许多人心中不服。
只有将父亲救出，登高一呼，势必云合而影从！
再有公子相助，区区东方白，还不是明日黄花！”
任盈盈眼波流转，直直看着赵长生，竭力描绘出理想蓝图。
“我爹已经年迈，纵然还活着，但是被东方白囚禁了这么多年。
必然是五劳七伤，精力难以为继，小女又是公子的婢女。
到时候，岂不等同于这日月神教就是公子的私人势力……”
不得不说，任盈盈这话，还是十分有诱惑力的。
那可是南疆三大势力之首的日月神教，就算放在整个九州天下，也不容小觑。
只要稍有野心之人，都势必不愿放过。
就比如说蓝凤凰，两只眼睛几乎要冒出光来，恨不得立刻撺掇着赵长生答应下来。
但是，出乎任盈盈预料的。
赵长生听了之后，只是懒洋洋打个哈欠，似乎全然没有兴趣的样子。
日月神教，势力不小。
但在赵长生眼中，也就那样，不过在南疆称雄称霸而已。
放眼整个九州天下，又能够排在第几啊。
他赵长生是谁，大周君侯。
女帝武曌与内相上官婉儿都是他的女人。
等同于大周皇朝就是属于他的。
赵长生还是大秦五皇子，背后有黑冰台与阴阳家鼎力支持。
如果愿意，上回就可被立为东宫太子，继承这个偌大皇朝。
那样的话，他就是两大皇朝的实际掌控者。
整个九州天下，已有差不多五分之一，乃至四分之一被他掌握在手。
只不过，赵长生自己看不上拒绝了而已。
现在，区区日月神教又算得了什么？！
根本没有资格被赵长生收入眼中。
另外，赵长生对任盈盈建议并不感冒，还有一个原因。
东方白执掌日月神教这些年，其实行动频率与烈度，已经降低不少。
而任我行做教主那些年，日月神教可是锐意进取扩张。
搅扰得整个天下不得安宁。
任我行的勃勃野心，在被关押起来的这些年，可没有丝毫减弱。
反而越发炽烈起来。
这种人，不可能长期屈居于他人之下，
而前任教主任我行、光明左使向问天、圣姑任盈盈。
三人联合之后，对日月神教的影响委实太大。
日月神教在任我行手中，怕是比东方白掌控之下更为难缠，威胁影响到大周边陲安宁。
到时候。不还是得赵长生出面收拾？
他可没有出力不讨好，给自己未来找罪受的打算。
“救任我行不是不行。”
赵长生将茶盏轻轻合上，继续用那份全不在意的散淡语气说道。
“但是他再想以日月神教教主的身份，在江湖上肆意逞凶，那是绝对不行。
要么，再不过问日月神教的任何大小事情，安心做一只闲云野鹤。
要么，就让本侯亲自出手废了他的修为，做个只有其名没有其实的挂名帮主。
就由任盈盈你负责，帮着他料理这些事情……”
赵长生悠然伸出两根手指，给出任盈盈两条道路，两个选择。
具体如何选择，那就看任盈盈自己了。
听到赵长生给出回应，而不是直接拒绝。
任盈盈眼睛立时绽出兴奋精芒。
然后，再次低下头。
开始在心中快速盘桓计算起，两者得失优劣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