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到男子的话,另一匹马上到俊逸细腻如女子的白衣骑士急忙从马背上跃下。
脚尖连点数次,出现在眉宇间似乎带着股忧愁之色的男子身旁,急忙问道。
“大哥,你确定?!”
男子不再说话,只是沉静点头。
名为“海棠”的白衣骑士对其,显然极为佩服信任。
他可是深知,自己这位大哥不仅武道高明,剑法犀利。
更曾经远渡扶桑,尽得伊贺派忍者秘术真传。
对于这些别有专长。
丝毫不输自己在医卜星相上的造诣。
海棠闻言再不说话,连退五六步,给对方留出空间。
就见男子深吸一口气,脸色骤然郑重下来。
然后。
银光一闪,一口似剑如刀的兵刃铿锵出鞘,被其执在手中。
寒光闪烁,男子顿时被一团银光团团包裹起来。
泥土翻飞,地上被他快速掘出一个丈许方圆的大坑出来。
里面的东西逐渐显露出来。
速度之快,令人匪夷所思。
“大哥的幻剑又有精进,剑法之高,怕是已经不在义父之下了吧?”
看着劲装男子挥剑动作,白衣公子打扮的海棠不由暗暗点头,赞叹开声。
但是旋即,她脸上神情就不由凝重起来。
“大哥,这……”
海棠情不自禁凑上前,压低声音问道。
“这人莫非就是日月神教的光明左使向问天?”
男子长剑一挑,将向问天尸身从地中挑起。
赵长生最后一掌,劲力虽强,但是发力却巧妙到了极致。
虽然将他一掌直接埋入地中,却反而没有损伤他皮肉骨骼。
是以男子只是匆匆一扫,就已经将地上这人,与出行前专门看过的画像联系起来。
只是明明认出了人,劲装男子的神情却不见放松喜悦,反而凝重到了极致。
“向问天实力之高,就算为兄也没有必胜的把握。
我看他身上伤势不过两道而已,也不是刀剑雷类兵刃造成。
说明对方只是赤手空拳,就轻易夺去了他的性命。
而且最后这一击,用劲极强,地面之上却没有半分痕迹。
如果不是为兄嗅到了血腥气,怕是知道发现不了。
这份境界,这份境界……”
反复重复了两遍,劲装男子手心不由冒出冷汗。
观一叶落,可知天下秋。
从这份表现力来看,就算是他们视之为神明的义父亲自出手,怕不是也不过如此。
大明皇朝,何时出现了这么条过江蛟龙,而他们居然没有分毫察觉。
这是何等的失职?!
“海棠,尽快飞鸽传书,将这里的情报传回护龙山庄让义父知道。
就算他老人家分不开身,最起码也要将一刀与成是非派过来!
至于我们两个……”
劲装男子咬咬牙,遥望着赵长生几人消失方向,神情逐渐郑重起来。
“就先行跟上去,距离千万不要太过靠近!!!”
海棠、伊贺派忍术、护龙山庄、一刀、成是非。
只要是对大明江湖稍有了解之人,听到这几个名词,就会彻底明白过来。
这两人,居然就是护龙山庄的闻名天下的大内密探。
天字第一号,段天涯。
玄字第一号,上官海棠!
————
西湖之畔。
将坐骑系在河边的柳树,赵长生几人拾级而上。
转过几个弯,景色越发幽静。
此时正值早春,就见满山满地都是梅树。
疏影横斜,暗香浮动,香雪如海,直如人间仙境。
比起城中行人比肩,笙歌处处的繁华市景,更见出尘脱俗。
“依山傍水,梅林为伴。
这江南四友的日子倒是过得好生逍遥啊!”
穿过梅林,眼前顿时豁然开朗起来。
顺着青石板路径直上前,最终在朱门白墙的梅庄前停下脚步。
赵长生并不急着叫门,双手背负于后,掉转过身。
居高临下俯视着杭州与西湖的烟花盛景,再一次称赞起江南四友的审美品位来。
他不出面,自然有其他人代劳。
就见蓝凤凰一步踏出,已经出现在朱红大门之前。
用手抓住擦得精光闪亮的铜环,运转内劲,用力扣下。
因为赵长生态度,蓝凤凰没敢直接将这大门直接拍碎,大摇大摆闯将进去。
但饶是如此,以她此时武道极境的修为使出,结果也不容小觑。
清脆且沉凝的声音,霎时间响彻整座庄园。
未过几时,就听到坚实脚步声飞速奔来。
大门轰然开启,露出两名老者来。
虽是家人装束,但是目光炯炯,步履稳重有力,呼吸吐纳绵长悠久。
显然均有一身艺业在身。
当然,在赵长生三人面前,这点儿本事都不值得瞧就是。
看到赵长生三人过分年轻的面容,一个按剑,一个提着紫金八卦幡的两人。
如临大敌的神情俱是一愣。
显然,他们怎么也没想到,有如此惊人功力修为的,居然只是几个看上去不过弱冠之年的年轻小辈。
”一字电剑丁坚,五路神施令威是吧。”
花了十来年时间,向问天早就将梅庄上下打听得清清楚楚。
任盈盈一眼就认出这两个正是江南四友当年收服的手下。
二三十年前,在大明江湖上也算是小有威名。
依着向问天原计划,即便是对这两个小人物,也要故意示之以弱,将对方捧到天上去。
但是赵长生现在当然不会这样就是。
再加上蓝凤凰上来就显露了高超修为,已经没有韬光养晦的必要。
任盈盈也就直接摆出了,先前在赵长生面前,没有表现出来或者说没有来得及表现的气势。
在这一刻,她不是赵长生身边的婢女,而是令南疆与大周江湖,人人畏惧的魔教圣姑。
“你们没有资格问我家公子是谁,快些让江南四友出来便是!”
视线在丁坚、施令威身上扫过,任盈盈径直将武道极境的气势放出。
两人身形立刻倒退数丈,脸色泛起潮红。
眼中彻底化为骇然。
任盈盈只是外放了几分气势而已,就已经将他们逼到这等地步。
这等修为,遍属梅庄四位庄主。
似乎也就只有老大黄钟公拥有,黑白子都不敢把稳。
至于秃笔翁、丹青生两个,就更不必说了。
“哈哈,贵客登门,有失远迎。”
丁坚、施令威身形方方停稳,就听到簌簌风声从后院三个方向同时传来,同时伴随着一把苍老沉静的嗓音。
话音未落,就有三人先后落在丁坚、施令威,与赵长生三人之间。
“二庄主,三庄主,四庄主……”
见到三人现身,丁坚、施令威不由齐齐松了口气。
两颗心脏恢复跳动。
“主人,这几人……”
丁坚正想说上几句,提醒三人提防赵长生几个。
就见最先现身,也明显打头儿的那个高瘦黑衣老者扬起手臂,将丁坚的话堵回肚子中去。
他年纪已然不小,但是头发却依然是乌黑一片,更是眉清目秀。
只是脸色极白,不见血色,仿佛僵尸模样,
目光与其对对上眼,心中不由便感到一阵凉意。
显然修为极高,已经到了气势外放,影响他人的地步。
正是梅庄四友当中的老二黑白子。
至于余下的秃笔翁,丹青生亦是各有不同气质,
秃笔翁,身形矮胖,脑袋半根头发也没,油光晶亮。
右手提着一支大笔,衣衫上都是墨迹,极为不修边幅。
显然方才正在挥毫泼墨,纵意书写。
至于髯长及腹的丹青生,左手更是拿着一只酒杯。
脸上醺醺然的,似醒非醒,醉意极为明显。
“不知几位有何见教?”
秃笔翁、丹青生两个,武功虽然不低,但却不通世事俗务。
让他们应对别人是不成的。
黑白子精于奕棋,心机城府自然也锻炼了出来,在兄弟四人当中素来是智囊军师一类的角色。
目光在赵长生三人身上依次扫过,黑白子压下心中惊异,不紧不慢问道。
“我们兄弟四人隐居梅庄多年,不问世事,素来也不与江湖朋友交际往来,不知几位到此,究竟有何指教?”
这话自然是假的。
江南四友隐居西湖不假,但如果说他们真正僻居不出,从来不同江湖人物打交道。
就算向问天神通广大,也难以打听到他们下落。
事实上,他们不仅同江湖人往来,而且不仅局限于黑道当中。
连大明皇朝的少林寺方丈,与老大黄钟公都有那么一两分交情。
“来者不善,善者不来。”
黑白子嘴上说着客气,但是暗中,却已经将“玄天指”的功力催运而起。
淡淡寒气,在他袖中双手上逐渐汇聚。
他现在,有些后悔。
来得时候过于匆忙,结果没带自己看家的兵刃磁铁棋盘出来。
更没有知会大哥黄钟公知道。
以为单凭兄弟三个,又占据地利,就算来人修为再高。
只要不是天人级数,都能够对付。
现在来看,委实是有些托大了。
“见教不敢当,只是想着拿这几件东西跟几位另外换件东西。”
赵长生对任盈盈点点头,示意她将向问天专门收集来的宝物交给黑白子四人。
“且慢!”
黑白子眉毛一翻,没有用手直接去接布囊,而是劈手从老三秃笔翁手中夺过那只羊毫大笔。
将“玄天指”的寒冰内劲注入其中,这才敢放心接过。
“玄天指”内劲冰寒无比,有着化水为冰之力。
就算里面藏有什么毒物,黑白子也不会担心。
但是这份谨慎,在他看到里面的东西时,彻底烟消云散。
“这是范宽的《溪山行旅图》?!”
丹青生两只醉眼不由瞪到最大,手掌下意识用力,将酒杯捏作粉碎。
“北元占据大宋半壁江山,据说此画不是已经就此销毁于兵火当中了么?!”
“真,真,真迹!
当真是草圣张旭的真迹!”
秃笔翁最是痴迷,他的大笔被二哥黑白子抢了去,怎么干看着也不过瘾。
也顾不得上面是否可能放毒了,一把如取出《率意帖》。
手指循着上面笔走龙蛇,但又大开大合的笔迹快速游走临摹起来。
至于心机最深的黑白子,表现也不比几个兄弟好上多少。
随手翻过一卷棋谱,手指不住勾勾点点,却不是临摹。
而是在空中纵横划线落子,复盘起上面的棋局来。
一时间,剑拔弩张的氛围随之缓和起来,不复当先那么紧张。
“几位庄主莫要着急,里面还有一份《广陵散》的曲谱,是要交给大庄主的。
还请几位帮个忙,代为转呈……”
听到赵长生这话,三人动作随之一僵,神情逐渐恢复清醒。
以偌大定力将棋谱合上,黑白子定睛看向赵长生,并不急着将棋谱送给大哥,而是皱眉沉声问道。
“小兄台备上这等重礼,圆了我们兄弟的毕生愿望。
就算要我们的性命,也远远抵不上其价值。
不知我们兄弟到底有什么能做的?”
说完同时,黑白子飞快发动脑筋,开始将自己兄弟四人的一切尽数过了一遍。
想要找出有什么值得这几件宝贝的东西。
一无所获。
赵长生嘿然一笑,不再言语,主动错开一步,将当中位置让于任盈盈。
“其实很简单。”
任盈盈定定心神,正色看向黑白子三人。
“我们此行,就是想让几位释放一个人。
日月神教前任教主,任我行!
只要将他放出,这几件宝物就听君任取。
而且,我们还可以保证让他发誓不会碰几位半根儿汗毛,报复这十来年的囚禁之苦!”
任盈盈每说一字,黑白子三人脸色就难看一分。
就算是心神全被手中的《率意帖》吸引走的秃笔翁也是一样。
“不知几位从哪里听来的谣言!”
黑白子将脸一板,越发相似于僵尸了。
就见他将棋谱塞入布囊当中,袍袖一摆,冰冷着脸说道。
“什么日月神教,什么任我行,我们全然不知道。
几位如果是来探讨琴棋书画,那是我们江南四友的朋友知己。
但如果是拿什么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消遣我们,梅庄也不是随意被人欺负的!”
听到黑白子这话,秃笔翁、丹青生对视一眼。
心有默契地挺身而上,与黑白子组成个简单的小三才阵。
丹青生顺手从一字电剑丁坚手中取过长剑,横在胸前。
至于秃笔翁,则更是顺手从黑白子手中取回大笔。
再加上黑白子仿佛寒冰一般的双手。
说不出的气象森严,让人不敢轻视。
然而,赵长生几个却依然还是那幅随意态度。
与黑白子三个如临大敌的模样截然不同。
“这话就没意思了,黑白子。”
连黑白子装聋作哑,任盈盈脸色立刻冷硬下来。
“我等既然找到了这里,又拿出了这几件宝物。
难道还没有把里面的事情尽数打听清楚吗。
你们四个,昔年就是日月神教中人。
就算别人不知道,难道还能瞒的过我吗?!”
说到最后一句话,任盈盈已经称得上是神色俱厉了。
“你是……?”
黑白子目光在任盈盈身上上下打量数周,声音不由带上几分古怪。
奕道高手,大多记忆惊人。
黑白子自然也不例外。
他们能被东方白相中负责看守任我行的重任。
除去本身关系清白之外,也是因为他们当年在日月神教当中的武功与资历足够。
并不是无名小卒。
虽然不是左右两使、十大长老、四堂堂主这种级数。
但也相差无几。
在任我行面前也是有资格坐下喝酒。
方才还不觉得,但是任盈盈这话一说。
她的外貌,就迅速与黑白子记忆当中的某种稚嫩面孔重叠起来。
“你是?!”
倒退数步,黑白子像是见到克星鬼神一样,用手指着任盈盈。
声音都在发抖。
“怎么,既然认出了我来,你应该知道知道今天如果不给我个明确交代。
本姑娘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吧?”
黑白子退了几步,任盈盈就前进几步,双手搭在腰间短剑剑柄之上,步步紧逼。
“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!”
黑白子嘴唇颤动,正要说些什么,就听到两声不分先后,几乎同时响起。
“不可!”
“万万不行!”
一者苍老如枯木,另外一道虽然沉稳,但依旧相对年轻,听起来尚且不到三十岁。
然后就听衣襟被风拂动的声音。
一男二女,总计三道身影,从前后两个方向出现在对峙双方之间。
由原本的楚河汉界,变成了三足鼎立。
事情闹得这么大,江南四友当中的老大黄钟公。
还有一路尾随赵长生,等人留下痕迹而来的段天涯、上官海棠两个。
终于再也按捺不住,选择现出身来。
“任我行,怎么是这个老魔头?!”
段天涯紧紧抿起嘴唇,五指搭在剑柄之上,保持随时出剑的姿态。
本来,因为知道赵长生三人不是自己两个能够轻易对付。
段天涯非但没有敢现身,甚至连距离都不敢离得太近。
生怕被赵长生几个发觉。
但现在听到“任我行”的名字后,段天涯终于是不能继续潜伏下去了。
只能选择现身。
不同于东方白在大周名气更响,任我行在大明江湖,简直是可止小儿啼哭的恶魔。
无论如何,段天涯都要保证任我行不会脱困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