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斯与赵高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啊。
李斯出身法家，虽有经天纬地之才，济世安民之术。
但心思却是极为狠绝。
当年因为嫉妒韩非的才能，以及秦始皇对其的欣赏。
就直接进献谗言，栽赃陷害，将这位同窗师兄弟送上了绝路。
对他来说，没有什么比他权位更为重要的事情了。
至于赵高，就更不必多说了。
一个为求富贵，不惜阉割入宫的人。
又怎么指望他忠君爱国？！
如果秦始皇身边还有蒙恬这等忠臣良将在旁的话，境况还算好些。
但是蒙恬率军在北境修筑长城，抗击匈奴。
又怎么会跟随在秦始皇身边？！
秦皇嬴政以一己之力，完成了秦国六代的梦想。
在国内，当真是一言九鼎。
他说的话，就是天意，无人胆敢违逆。
倘若嬴政身子无碍，那么无论李斯与赵高有什么阴谋诡计，都不打紧。
秦始皇只需一句话，就足以将他们镇压剥夺，贬为平民，掀不起半点儿风浪来。
但是现在，可就完全不一样了。
想到这里，赵长生就恨不得肋生双翅，直接返回到大秦境内。
“镇静！”
赵长生徐徐呼出口气，强令自己平静下来。
正所谓“每临大事有静气”、“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，可拜上将军”……
纵然泰山崩于前，也不可改色。
“就算要去大秦，也要先将这里的事情收尾。”
赵长生回过神来，视线在任盈盈、蓝凤凰、上官海棠三人身上依次扫过。
同时不断在心中斟酌盘算。
如果这信早来一天，赵长生还真有些难办。
不过现在还好，南疆三大势力当中。
日月神教、五毒门早就已经基本处理妥当。
唐门这里，今晚也已经正式开局。
余下的，只需要按照既定计划推进就是。
就算唐门中人现在还有所迟疑，但是等到大周的银两流水一样地流到他们手中。
日月神教分裂、五毒门被剿的消息传来。
也就只能永远在大周这条船上坐下去。
“任姑娘、蓝凤凰！”
赵长生平静开口，像是在说无关紧要的事一样，将三女的注意力吸引过来。
“我暂时要外出一趟。
在这段时间里，南疆的事情就全交到你们手中，就依照我们先前的计划进行便是！”
听到这话，任盈盈与蓝凤凰一下子就傻了眼，目瞪口呆地望着赵长生。
这是怎么回事？！
南疆这里进行得一帆风顺，眼看一朝大变，就要风云反覆。
如果不是因为本身就是大周君侯，女帝夫君。
单凭此不世奇功，赵长生就有资格裂土封王。
眼看果实成熟就在眼前，怎么赵长生却突然要走，抛下这么半摊子事情。
如果是在平时，任盈盈、蓝凤凰绝对会为自己被赵长生相中，赋予这么大权力而兴奋。
但是现在，欣喜却是远远比不过惊诧。
“那封信上，到底写的什么，居然比一统整个南疆还要更加重要？”
三女面面相觑，心中同时生出同一个念头。
上官海棠，尤其惴惴不安。
赵长生安排了任盈盈、蓝凤凰，却唯独没有说会把自己怎么样。
就在这时……
“至于海棠。”
赵长生顿了顿，继续说道。
“就继续留在我身边罢！”
任盈盈、蓝凤凰不由用羡慕嫉妒恨地目光盯着上官海棠。
手握大权固然快活，但是却也意味着要远离赵长生，等同于被边缘化。
两女都是聪明人，均都清楚唯有持续跟在赵长生身边，才能获得更好的前景。
两者之间，差不多是地方官吏，与中枢部堂之间的区别。
是个人都知道到底应该如何选择。
“为什么我们只能留守南疆，这丫头却能够贴身伺候长生公子。
论相貌，论能力，她是有什么地方比我们强？！”
任盈盈、蓝凤凰两女同时用不服气的目光打量着上官海棠。
如果不是因为赵长生就在身边，怕是就要开打起来。
至于上官海棠，心中则是无比复杂。
一来感怀自己还得继续跟在赵长生身边，终究没有取回自由。
至于另一方面，则是暗暗庆幸没有被赵长生随意打发掉。
如此一来，就可以继续义父朱无视交待给她继续留在赵长生身边的任务了。
“这回，我一定能够接近他的真实来历！”
凭借着女人天生的第六感，上官海棠在心中默默念叨。
尤其现在，她继续跟着赵长生的理由另外多了一条。
救回义母素心。
任盈盈两人虽然心有不忿，但是既然赵长生已经作出决定，她们也只能接受。
只是有一点。
“公子，如果唐门这里问起来，我们应该如何回复？”
两人当中，任盈盈无疑要更为心细些，眼见赵长生身形就要消失在门口，急忙追上去问道。
“就说我是为了完成与子桑宫主的约定，遍游列国，寻找能够起死回生的法子了。”
赵长生摆摆手，随意说道。
整个唐家堡，犹然还沉浸在择婿大会即将召开的热闹中。
不计其数的江湖人，从四面八方赶来，殊途，同归唐门。
又一次易容过的赵长生，则是携上官海棠逆流而行。
也不施展轻功身法，一气连行十数里。
眼见唐家堡已经隐没在山雾当中，路上的江湖人也已经稀稀落落下来。
赵长生一个转身，西行而去。
“公子，这是……”
上官海棠诧声问道，她熟知天下事，自然一眼就认出这个方面是通往何处。
“不错，我们两人就是要前往大秦。”
赵长生嘿然而笑，又恢复了那幅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，同时不忘提醒上官海棠一声。
“你记得也将称呼一并改了。
不要再叫我公子，要称呼我为五殿下……”
赵长生难道不知道，朱无视如此城府深沉。
却眼睁睁放任上官海棠这个女子留在自己手中，也没有做出任何尝试意味着什么吗？
并不是这样。
只是赵长生根本不在乎就是。
蝼蚁就是蝼蚁，永远不可能长出翅膀飞起来。
即便朱无视倚仗着“吸功大法”吸尽了天下所有高手的武功。
内力之雄浑，成为古往今来天下第一人，震古烁今的存在。
但在赵长生眼中，也就那么回事。
无非一剑的事。
就算将上官海棠留在身边，也根本不需担心。
“大秦？！”
赵长生说得随意平淡，上官海棠却又一下子傻了眼。
她虽然认出了道路通往何方，但是真没想到。
作为大周君侯的赵长生，在眼看着要一统南疆的紧要关头，居然放下一切真是要去大秦。
无论如何，上官海棠都找不出个合理解释。
“他与大秦究竟有何渊源？”
上官海棠绞尽脑汁，想要找出一个答案。
“还有，那五殿下又是指的什么？”
大周代替李唐存世不过十来年时间，女帝武曌更是刚刚大婚。
赵长生的“五殿下”自然与大周无关，只能去往大秦当面去想。
只可惜，大秦与大明之间，隔了差不多半个九州。
在大明关注对象当中，属实排不上位次。
大秦飞速崛起的时间又太短。
护龙山庄并未收集有太多相关信息。
当然，那些基本信息，上官海棠还是了然于胸的。
“嬴政继位掌权二三十年，生育的子女不在少数。
但是却不见有关于五殿下的多少信息，据说早在幼年之时，就已经因病早夭。
记录就此中断封存。
现在来看，多少有些疑点，莫非……”
上官海棠心情激荡，身子打个寒颤，甚至连步履一时之间都有些收不住。
险些一头撞在赵长生宽厚后背之上。
她感觉自己被浓重的雾气狠狠包裹起来，已是逐渐接触了某个一旦释放出去，必定会惊动整个天下的惊天秘密！
————
当上官海棠因为自己隐约触及到了赵长生真实秘密，而激动得不能自已之时。
大秦，沙丘宫内。
同样也是暗流流动。
与赵长生猜想得不同，也是怪黑冰台传送来的密信上说得不清不楚。
秦始皇嬴政，现在可不是在国都咸阳，而是东巡停驻在了沙丘行宫当中。
秦始皇自从继位以来，东征西讨，南征北战。
连续将六国灭尽，屈指算下来，竟是没有几天清闲日子。
虽然国内依旧时不时地有着六国余孽作乱。
但是既然已经与大周缔结了盟约，彼此互不侵犯。
那么没有敌国外患的情况下，六国王室贵族所掀起的那些乱子。
在秦始皇眼中，轻易即可平定，根本不需要过于担心。
恰恰相反，秦皇嬴政反而有些欢迎这些。
六国贵族在自己本土当中，还是很有号召与影响力的。
像这样冒头一批，然后再被清除掉。
就像树木需要定期修剪般，大秦的统治就会越来越稳固。
他这次东巡，用意也是一样。
通过视察自己的国土，在上面打下自己的烙印。
有形无形之间，就可以使得这些人更加心向大秦。
所以这回东巡的范围堪称广阔，行程无限广大。
先是到达八百里云梦泽，遥祭葬在九嶷山的舜帝。
再乘船顺江而下，观籍柯，渡海渚，过丹阳，抵钱塘，抵至浙江。
然后反向西行，渡江登案富阳。
于会稽山，再祭禹帝，遥望南海，立石记功。
起驾返程，再渡大江，沿海西行北上。
直到沙丘行宫。
秦皇嬴政，毕竟还是老了，终究一病不起。
本来还在勉力坚持，但到了这里，终究再也坚持不下去，只能暂且休憩调养。
也正是因为他离得太远，远离咸阳。
以至于在其身边暂时形成真空。
阴阳家与黑冰台未能接近，给了贴身侍候的赵高最大的权力。
天赐良机！
“中车府令，朕前日让你盖印的诏书可曾写好？！”
秦皇侧卧在床榻之上，拥盖着绸被，轻轻颤抖，
即便被遮住，但还是能够清晰看到他的脸颊明显消瘦下去。
形销骨立。
但是两只眼睛，却反而越发明亮，简直就像是两盏灯一样，无比摄人。
虎死不倒架！
人虽老病，但是那个精气神反倒越发凌人。
被他目光一瞧，赵高心肝儿本能一颤。
后背与额头，更是应机逼出冷汗。
“启奏陛下，小人早已命人加急将两份诏书分别送回咸阳与大周。”
赵高俯低身子，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平稳。
“料来不过三两日，就能送到五殿下手中。”
一面说着，赵高同时不断在心中给自己打气。
“镇定，这老东西已经病入膏肓，随时都要蹬腿儿丧命。
行宫周围，都是我的人手，他又能翻出什么风浪？！！”
“嗯。”
听罢赵高的话，秦始皇闭上眼睛，满意点点头。
脸上终于难得地现出一丝疲惫之色。
早在抵达沙丘行宫之前，嬴政就已经感觉到自己身体越来越差，怕是撑不到返回咸阳的时候了。
他执政数十年，哪里不清楚自己如果突然倒下去。
没有了掌舵者的大秦帝国将会驶向哪里去。
怕是会直接崩溃，四分五裂。
立储，必须要立储！
所以他才连夜召集了丞相李斯，还有掌管车马玺印的赵高，书写传位诏书。
其实也没有几个选择。
原本有资格争夺这位子的，也就只有公子扶苏，二皇子嬴启等寥寥几个。
嬴启大逆不道，居然暗中调动罗网刺客刺杀兄弟。
被自己惩戒之后，死性不改，居然又一次勾结北元。
将七公主嬴影儿大军路线动向的绝密情报，出卖给了北元鞑子。
该死！
嬴启自绝于大秦，有能力继承皇位的，就只剩下公子扶苏，与异军突起的赵长生了。
公子扶苏出身高贵，在民间素有人望，在军中又有蒙恬支持。
本来是继承皇位的不二之选。
奈何。
扶苏为人有些过于平和端正了些，正所以君子可以欺之以方。
倘若大秦像大明那样已经传承数代，一二百年，稳固的不能再稳固。
那么公子扶苏，就是继承皇位的不二之选。
但是现在。
大秦灭六国方才不过数年，根基远称不上稳固。
在内有六国贵族余孽作乱，外面又有各大皇朝群雄并起，意欲混元一统九州。
大争之世！
扶苏性子过于柔弱良善了些，在这样竞争惨烈的环境当中，如何能够带领大秦走向强盛？！
说不定，就要因此覆灭。
在这种情况下，赵长生就无比凸显了。
他的劣势只在生母出身卑贱，又早年被送入黑冰台中。
在大秦民间还是朝廷当中，缺乏根基。
但是，与赵长生的优势相比，这些统统算不上什么了。
“大明君侯！
呵……”
嬴政嘴唇意味未明地绽出一丝轻笑。
他也没能料到，这个被自己送去大周，没有多少关注的儿子，居然能给自己带来这么大的惊喜。
不仅传送过来那么多机密情报。
更是将女帝武曌的身心都已经降服。
哪怕赵长生没了大秦，依旧可以过得很好。
但就是因为这样，秦皇嬴政反而更要传位于他。
尤其，赵长生虽然在大秦民间没有什么知名度，但是却有黑冰台、阴阳家的鼎力支持。
一旦继位，同样能够将大秦牢牢掌控住，比扶苏还要更加稳固。
想想吧，赵长生一肩同时挑大周大秦国君之位。
合两大帝国之力，天下间哪个皇朝可以比得过。
自己灭了六国，让大秦可以跻身六大皇朝之列，再无人干预轻视。
那么儿子赵长生就该更进一步，攻破六大皇朝，混元九州宇内才对。
一想到嬴氏一脉，成为九州最为尊贵的姓氏。
嬴政就觉得无比欣慰，即便不能亲眼见到这幕，也是了无遗憾。
“对了……”
嬴政挣扎着令自己脑袋清楚些。
他还有个天大的秘密留在心中最深处，没有让跟前的赵高与李斯知晓。
苍龙七宿！
李唐失其位，苍龙七宿中属于它们的那颗星辰就此隐没不见。
大秦则是恰好相反。
自大秦铁骑的马蹄踏在齐国皇宫的丹陛之上时，苍龙七宿的那颗星辰就已经出现。
身为国君太祖的嬴政自然而然知晓。
从某种意义上，这件事比传位诏书还要更加重要。
嬴政另外安排给了绝对信任的其他人保守这个秘密。
到了合适的关头，自然就会现身，告诉给应该知晓的人。
这场君臣奏对，就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当中结束。
嬴政闭上眼睛不再言语，努力保存着自己仅剩的一些精神，尽可能将停留的时间延长一些。
反观赵高，躬身弯腰，倒退着离开殿门。
赵高缓缓挺直身躯，看着沉重殿门在自己跟前合拢。
脸上神态立变，原先的谦卑荡然无存。
浑身上下涌动着股让人畏惧的气焰。
现在，他不再是中书府令，而是执掌罗网的黑暗帝王。
赵高抬手一招。
殿顶，廊道拐弯，树上……
各个看似无人的角落均有黑影跃出。
赵高身前立时出现十数名身着黑衣，绣有蜘蛛的罗网精锐。
各个杀气凌厉，居然都是至少“杀”字一级的高手。
甚至，“天”字一等的刺客也非只一人。
“好好守护好陛下，不要让‘任何’人打扰！！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