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戌时,晋王才从皇宫里脱身。
园子里搭了个戏台,请了乐班吹拉弹唱晋王最喜欢的那几首曲子。
台下两张大圆桌摆满美酒佳肴,除了深居简出的老夫人,所有人都在府中共进宴席。
灯火煌煌,丝竹悦耳。
晋王坐在主桌,他带来的亲兵坐在稍远的位置。
一群人穿着同色的暗红劲装,个个高大威猛,肌肉贲张。
江娴好奇,眼神一直往那边瞟。
秦衍风拉长了脸。
他伸手去拿桌上的瓜果糕点,故意遮挡江娴的视线。
“秦衍风,你挡住我了。”
“这个好吃。”秦衍风在盘子里挑挑拣拣,装傻充愣,“这个也好吃。”
“……”
江娴看了个寂寞。
晋王落座后,嘉云郡主吩咐厨子开始上热菜。
许多食材都是晋王千里迢迢带来的,如珍贵的鹿尾、鸵鸟、锦鸡、雪兔,还有一些海错等等,放在冰鉴里保持新鲜。
嘉云郡主为晋王挑了一颗螺肉放进他碗里,嗔怪道:“皇上也真是的,这么晚才让父王离开,也不管你有没饿着。”
晋王微微一抬手,爽朗笑道:“皇兄惦念我这是好事,就怕像老七一样,吃盏茶就赶走了。”
他将螺肉塞进嘴里,边嚼边说,“待会儿吃完饭还要进宫,这几日不在你这里宿了。”
显庆帝想和晋王促膝长谈,命他必须住在宫里。
嘉云郡主心生不满,却不敢有微词。
席上菜色罕见,许多食材江娴都没见过。
她一边吃一边思考,能否用平常食材代替这些稀有的食材,为酒楼新开发菜品。
就在这时,下人又端来一道热腾腾的砂锅煲,佐以新鲜的茴香,色泽红润,香味扑鼻。
晋王举着筷子对众人道:“你们猜一猜是什么肉,为了它,本王差些断条胳膊。”
江娴原本垂涎三尺,一听这话,顿时踌躇不敢下筷。
砂锅中的肉块切割成拇指大小,肉质呈胶状,整体酱色,看起来像鹿筋或是脊髓。
“难道是老虎不成?”二房老爷秦塬乱猜。
晋王仰头笑了起来,夹起一块肉,认真讲解,“这是本王在南诏狩猎到的一头大象,用牙雕刻成了一对观音像,象皮用来做护甲,象肉太老嚼不动,只有这象鼻适合烹煮。你们都尝尝味道如何?”
象肉在大元朝可是稀罕物,当下众人纷纷举筷。
秦衍风夹起一块放碗里,留意到最爱吃东西的江娴愣住不动。
他不禁纳闷,“你怎么不吃?”
江娴心里别扭,“吃这个……感觉怪怪的。”
锦鸡雪兔也就罢了,她吃不出什么别的气味,可是大象……
江娴放下筷子,叹气道:“我想起了一个有关大象的故事,更没有食欲了。”
秦衍风转头看着她,满脸都写着“说来听听”。
江娴凑近了些,柔声道:“你知道吗?大象很聪明,它们和人一样,一家人生活在一起,传说,大象能够预知自己的生命,当它知道自己时日无多,这只大象就会离开象群,独自去一个地方默默等待死亡。”
这是江娴小时候听老师讲过的“大象墓地”。
或许她矫情,又或是太感性,原本讲故事给秦衍风,却情不自禁地自己代入大象的角色,惆怅起来。
她和预见死亡的大象何其相似?
明年春日,她也要死了。
秦衍风内心冷漠,对这个大象故事毫无共情的地方。
没想到江娴说着说着,自个儿红了眼睛,昏黄的灯火映照着她清丽的容颜,仿佛一只委屈屈的兔子泫然欲泣。
秦衍风愕然。
好端端的哭什么哭?
难道就因为这盘象肉?
秦衍风顿时兴味索然,干脆将碗里象肉挑了出来,用筷子刨一边儿去。
他也不吃了,行吧?!
江娴余光瞥见他举动,抬起湿漉漉亮莹莹的眼眸,破涕为笑,“乖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