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沉沉的乌云缓缓遮蔽了月光,秋雨扑簌簌落在山林峭壁之中。
江娴被雨打芭蕉的声音吵醒。
她倏然坐起,不经意扯动手臂伤处,传来钻心的疼。
江娴呼痛出声。
她环目四顾,发现自己被困在一处脏乱的柴房中。
透过窗棂,外面天应该亮了,只是下着雨,不能判断具体时辰。
左臂伤口被一条粗布简单的包扎过,右臂则被一条细细的铁链拴在柴房的墙壁上。
江娴咬紧牙关,强迫自己冷静,回忆此前发生的事。
那群蒙面人追不上秦衍风,见有人来了,纷纷撤退。
江娴心底奇怪,不是说要抢压寨夫人么,结果就这么走了?
两个逃跑的闺女挂在陡坡边儿上,江娴忍着手臂疼痛,弯腰去拉她们。
却不料崖边荒草茂盛,天色又暗,她非但没把人拉起来,自己一脚踩空滚了下去。
这一滚脑门儿磕到了石头,江娴当场晕厥,再醒来便是这番景象。
江娴不死心,扯了扯铁链,无力挣脱。
她大喊:“有没有人啊?有没有人!”
左臂伤口有鲜血迸出,染红了身上的天青色轻罗纱衫,布料层层叠叠的润贴在她肌肤上,黏腻又难受。
过得片刻,柴房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。
“砰。”
房门被人从外面粗鲁的推开,一个肌肉虬结的刀疤壮汉扛着一名女子进来。
女子被棉帕塞住了嘴,手臂反剪,只能“唔唔唔”的摇头流泪。
江娴定睛一看,心头微沉。
“你们两个先待在这儿,等老子去跟人谈个价钱。”刀疤壮汉将女子扔在地上,重新给房门落锁。
确定对方离开了,江娴这才挪到女子身边,取下她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棉帕,惊讶地道:“于蓝桃,你怎么也被抓来了?”
于蓝桃总算看见了熟人,她涕泗横流,哀嚎道:“……完了,我们完了!”
“怎说?”
于蓝桃抽抽噎噎地给她讲述。
原来,玄清山山崖底下有个隐蔽的山坳,她刚摔下去就被方才那个刀疤脸的壮汉抓住了。
无论怎么央求,那个刀疤脸都不为所动。
刀疤脸绑缚她的过程中一直自言自语,于蓝桃才知晓他是个聋子,平时住在玄清山山脚靠打猎砍樵为生。
他捡到了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子,决定把她们卖给人牙子,以此获得丰厚的银钱。
“如果真的被卖掉,我们肯定会沦落青楼,这一辈子都完了!”于蓝桃越想越难过,伏地痛哭。
江娴倒是没那么害怕。
毕竟现在八字没一撇,一切都是于蓝桃的猜测。
“你先不要哭。虽然这个刀疤脸是聋子,但人牙子不是。届时你我亮明身份,向人牙子许诺好处,他肯定会把我们放了。”
“……真的吗?”
江娴温润一笑,诚恳地点了点头:“嗯。”
于蓝桃被她的笑容安抚,总算没有此前那般惊恐了。
她看了眼江娴手臂上的血迹,哽咽道:“少夫人,你一点都不怕吗?”
江娴之前不喜欢于蓝桃,觉得她小小年纪工于心计。
可这会儿两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,讨厌的情绪也就慢慢淡了。
“害怕无济于事,不如仔细想一想接下来的对策。”
“你有什么对策?”
江娴笑道:“暂时还没有。但是车到山前必有路,船到桥头自然直。”
于蓝桃被逗乐了,“你真乐观……怪不得和段问春关系匪浅。”
“你若心胸豁达,也会乐观的。”
说者无心,听者有意。
于蓝桃收敛了笑意,低下头,咬唇道:“我知道你什么意思,你在揶揄我之前在裕国公府闹出的笑话吧?”
不等江娴搭腔,她便红着脸为自己辩解,“我想给自己寻户好人家也有错吗?段问春家世还不及我呢!放眼京城,秦二公子是最好的成亲对象!就算迎夏宴上我不设计那一出,也会有别人设计!”
江娴愕然。
这于蓝桃心头还挺敞亮。
她无声地张了张嘴,然后说:“为自己争取利益没错,但是你不能去嫁祸栽赃别人。”
于蓝桃不说话了。
两人被关在一起,互相生出几分惺惺相惜。江娴想了想,好心规劝,“京城里并非只有一个秦随星,我听那些媒人说,左散骑常侍的弟弟、御史台中丞的长子品貌皆不错。”
于蓝桃心下动容。
她苦自己的婚事久矣。
“你所说真的假的?”
江娴:“回京后你可以自己打探打探。”
“万一……万一我能活着回京,我就亲自去相看相看。假如成了事儿,我亲手封给媒人礼包给你!”
“好啊。”江娴一口应下。
于蓝桃人被捆着,嘴巴却停不下来。她先是嘀嘀咕咕唠叨自己犯愁的婚事,又告诉江娴自己曾在玉嫔跟前说她坏话,江娴又是无语又是好笑。一盏茶的功夫,倒是熟络了。
江娴想到此前她堵住秦衍风羞辱,不禁叹了口气,柔声道:“于姑娘,你应该知道秦衍风他脑子不好,怎么能对他说那些话?这样是不对的。此间事了,你去向他道个歉吧。”
她不提还好,一提秦衍风的名字,于蓝桃脑海里浮现秦衍风冷漠残忍的眼神。
于蓝桃打了个哆嗦。
她抿了抿干涩的嘴唇,对江娴说道:“看在你我生死相交的份儿上,告诉你一件事,秦衍风不似表面那般愚钝,他、他不对劲!”
江娴疑惑,“何出此言?”
于蓝桃想起那一幕就后怕。
她咽了咽唾沫,心有余悸,“我本来有获救的机会,没想到……”
话说一半,柴房大门突然推开,刀疤壮汉去而复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