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子静静地看着妻子,温柔道:“你不出门,我又常常要出门采药,怕你独自一人在家憋闷多想……”
世上男子多薄幸,她本就在意自己的容貌……
女子摇头笑了笑:“现在、挺好的。”
她不喜欢在他面前露出真容,也不愿意出门见人,甚至周围的人跟她说话,她也权当听不到。
因此村里的人都以为她是聋子。
她也从不解释。
只是将他的手牵了过来,缓缓地覆在了她的肚子上……
男子起先不明所以,接着便是一愣,再次狂喜,他反手抓住她的手,切在她脉搏上:“果真是滑脉!我要当爹了?哈哈,我要当爹了——”
他手舞足蹈的像个孩子,过来便要将女子抱起来,又怕伤了她的肚子,也不管三七二十一,一把扯掉了她的头巾,不有分说地亲上了她的脸。
她哑着嗓子低呼出声,下意识地便要将手捂住左脸上的伤疤上。
可男子却拉住她的手:“那时候——若不是为了救我,你的脸也不会受伤……在我心中,你永远是当初的那个样子,不,此时的你比当初更美,真的……”
“为夫的腿瘸了,只要你不嫌弃我碍手碍脚……”
女子将手捂住了他的嘴,嘶哑道:“你的……腿,好、好、治。”
她越是急切地想要说话,便越是说不出话来。
急得她眼泪在眼眶打转,男子一把将她拥入怀中:“娘子,这样也挺好的。”
什么天残地缺,若是天残一块,地缺一角,方才能让他们两人守得云开见月明。
便是一辈子如此,也无妨。
本就是老天赏赐的光阴。
怀中的妻子却红着脸挣脱了去,她作势要收拾碗筷,男子怕她再累到了,连连劝阻:“放下让我来吧,你去床上躺着去……我一会儿给你煮点红糖水喝……”
女子摇头,显然执意要做,男子见阻止不了,便小心陪在一旁。
他张了张嘴,欲言又止。
在心中默念道:一,二,三……
果然,乒乓之声响起,碗应声落地。
女子无辜地对着地上的碎裂的碗大眼瞪小眼,脸上烧红了一片。
就连左脸上的火烧的疤痕都透露出可爱。
她作势要低头捡,这次被他一把拉住手:“为夫知道,娘子是觉得我辛苦,想要帮我分担……”
“只是这些粗活,你不熟悉,我可以应付的……”
女子摇头,艰难道:“不、岂可、总是你——”
她虽四体不勤五谷不分,可也知道,平头百姓,两个人过日子,自然是双方出力。
若想将日子过得长久,岂能总是将所有的事,理所应当地压在一人身上。
以色侍君,色衰则爱驰。
她如今美色不在,若是一如既往理所应当地,依靠着他,指使着她。
总有一天,他会厌倦……
她低头抢着想要收拾碎瓷片,“小心——”
她手没等碰到瓷瓶,便再次被男人拉起:“我知你的心。”
他说着,将帕子放在她的手心里:“你已经做得很好了。这些俗物,你从不沾染,不会做是正常的,我本也没想让你学,你一个好好的仙女,肯下凡来与我共饮人间烟火气……”
“已经是我三生修来的福分了。”
“你便是永远都不会做,也无妨。”
女子怔在当场。
没等回神,额头便被他落下了吻:“是我应该感恩戴德,你不曾厌世,愿意留在我的身边。”
他一边说着,一边将她拉到床边坐下。
“以后,我会照顾好你,和我们的孩儿……相信我。”
女子眼眶红了,到底是潸然泪下,“嗯。”
——
十月怀胎,一朝分娩。
男子虽是村里有名的大夫,可看到妻子羊水破了的时候,到底是慌了手脚。
还是张婶子提前带着几个街坊过来帮忙,烧热水的烧热水,递帕子的递帕子。
李大夫要进门,被张婶子给挡在了门外:“产房污秽,对男子不好,男子都在外守着……”
往日里敦厚温和的李大夫此时却摇头:“不……”
说着,不顾阻拦冲了进来,床上的女子此时已经脱力,喊得声嘶力竭。
恨不能将孩子塞回去……
一旁的人只会跟她说用劲,再用劲……
她神智有些涣散,脑海里是一片深红色的宫墙……漫天的大火……
如同是地域的火焰,不断超她席卷而来,要将她吞噬……
她一瞬间有些恍惚,居然不知道今夕何夕……
她是连家的贵妃,本应该葬身于火海之中,怎么又会在这里?
周围白雾缭绕,她一时不辨方向,雾气中,似乎有人在谈话。
“到你了……去吧……”
“不去嘞……我不去……”一个女子声音道:“上辈子我就命苦,活着有什么好,不如做个快活鬼……你再给我牵个梦吧,我去他梦里——”
“你做梦!”一个黑脸判官对女子道:“阴阳有别,便是他孤身一人,心里惦念你,你也不可隔三差五往他梦里去……他乃公门中人,一身正气,靠着阳气庇护自身……如今阳气损耗,人便倒霉,上次缉拿犯人,押解回京,临街二楼关窗户,棍子掉落砸破了头……”
“许是巧合……”
判官翻着书:“一天之内,上衙呛了水,出门断了腿,是挺巧合……”
“儿女皆是前世债,讨债还债,有债才来,既前世她欠了你,你便去寻回来吧——”
“容我,哎,哎等等,等——”
周围再次安静了下来,贵妃再次陷入了迷雾之中。
她终于看到了一个人,浑身插满了竹箭,浑身都是孔,流着血。
他抬起头来,原来是哥哥!
“筱蝶,来,到哥哥这来——”
贵妃上前走了一步……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,“别丢下我——”
“啊,不好了,先出来的是脚——”张婶的声音忽然尖叫道。
一旁的男人忽然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,浑身紧绷着,看着她的身下,深呼吸了一口气,拿起一旁的酒大口饮了一口,便朝着手喷了下去。
随即,将婴儿的脚放了回去,他的手再次伸了过去,另外一只手却牢牢掐住了妻子的手:“醒醒,是我,你要振作,我还在等你,别丢下我……”
说着,他手往里缓缓揉着,不多会儿,孩子的头才露了出来。
只听一声啼哭。
“恭喜李大夫恭喜李夫人,是个小公子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