朝中众人原本以为立后之后,隔个三年五载便是选妃,男人嘛,任当时多情深似铁,随着时光流逝。
终归还是喜欢新鲜的。
于是有不少大臣,暗戳戳地等。
有的心思活络的,见自己姑娘小,都不着急议亲……
清颜倒是淡定,明天和意外谁也不知道哪一个会先来,过好自己的每一天才是真格的。
三年时光匆匆而过……
原本就早熟的南宫硕,被南宫烨立为太子之后,一举一动,仿佛尺子丈量一般,说话做事,更加的老练,标准的储君风范。
有时候朝堂上的事,南宫烨也带他一起上朝亲政。
一般来说,太子的班底与陛下的班底应该是两套。
君臣父子,先是君臣,后是父子。
可南宫烨好似并不担心,几乎是手把手得教太子为政之道,安民之道,掌权之道……
大曦这三年,风调雨顺,国泰民安,便是灾害干旱似乎都少了。
只是随着岁月的流逝,生命中会有一些辞旧迎新,朝权会更新迭代,人也会换。
陈桔的身体每况愈下,自从西厂提督陆铮“去世”之后,他的精神头便一日不如一日。
忠义始终难以两全。
取舍抉择,他纵然是狠心下了手,可到底还是没能过去心里这一关。
四个义子,唯有陆铮没改性,他性子也冷。看起来对陈桔并不恭敬,可到底陈桔在他身上没少费心思。
人心都是肉长的,到底是有了一丝的真感情。
当陆铮出宫的那一日,陈桔便病倒了……
起先只是爬不起来床,后来渐渐缠绵病榻,醒着的时候越发的少了……
南宫烨知悉,便下旨命太医院务必竭尽全力,用最好的药,务必治好了他。
于是老迈的陈桔,陆陆续续病倒,好转又病倒……
终于在一个冬雪的早晨,溘然长逝。
消息传来的时候,南宫烨正批阅着奏折,面上没什么反应,只说了句:“朕知道了。”
低头再次批阅着奏折。
六福在一旁眼泪如断线地珠子不断地落泪,却不敢哭出声。
等他抬眼看过去时,才发现陛下提笔的手腕悬起,不知多久没有下笔了。
吧嗒吧嗒。
六福怀疑是耳朵出了问题,他赶忙擦了擦眼泪,忍住哽咽,拿起帕子想要替陛下拭泪。
可当他凑近的时候,才发现陛下悬着的手腕落了下来,再次应付着眼前的奏折。
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他的错觉。
——直到月上中天。
陛下方才意兴阑珊地搁置了笔,他揉了揉眉头,仰头缩在凳子上,悠悠道:“陈桔,给朕揉揉脖子,朕脖子酸了——”
话一说完,他便愣住了,随即心里仿佛空了一块儿。
民间曾经说他偏执残暴,手腕狠毒……
南宫烨自嘲一笑,他再是狠毒残暴,也是人,心也是肉长的。
失去了在乎的人,他终归还是难受。
六福也不由得愣住,他也会揉,他的手艺是干爹教的……
他踌躇着上前,刚搓热了手,就听到陛下摆摆手,低声道:“不必了。”
说完,他便闭上了眼,仰头靠在了龙椅上。
“朕走的这一路,韬光养晦,说曲折也曲折,可朕从来都不觉得孤独,只是今天才发觉,原路来龙椅这么凉……”
他说了一句,便再不说话了。
整个乾清宫,沉寂得可怕,唯有角落上燃的龙涎香,曲曲折折地朝上盘旋着,消散着。
众人大气都不敢喘,全都提心吊胆地候着,生怕惹恼了陛下。
“父皇——”太子领着公主过来了。
“儿臣参见父皇——”
“起来吧,不必多礼。”南宫烨笑了笑,脸上的笑有些勉强,未达到眼底。
“父皇,你答应带果儿捉萤火虫的。”南宫晴道。
一旁的太子南宫询看着如今个头已经不矮的妹妹跟父皇撒娇,无奈地摇了摇头。
原本在龙椅上的南宫烨见到两个孩子,这才打起了精神。
“谁让你们来的?”南宫烨问道。
南宫晴忙摆手:“母后不让说的。”
南宫烨起身,本想抱起果儿,可如今她已然是大姑娘了,他伸出的手,在空中停滞了一瞬。
被果儿不客气地一把拉住:“父皇,明日儿臣想要出宫去别院玩,儿臣缺个纸鸢,您亲手给儿臣做一个吧……”
堂堂公主怎么会缺一个纸鸢,况且又是大冬天,谁会闲来无事,去庄子上放纸鸢?
南宫烨扯了扯嘴角,心里头空的一块,好似有暖流缓缓流入,填补了空白。
“其实冬日里,落了雪之后,可以做个陷阱,网鸟才好玩……”南宫烨道:“朕小的时候,曾经在咸福宫,支了竹筐捕鸟……”
“真的嘛?”南宫晴很是捧场:“父皇,捕鸟儿臣也要学,纸鸢儿臣也要放,可好?”
“好好好——”南宫烨被她拉扯到后殿。
“你母后在做什么?”南宫烨拿着竹篾,看似随意问道。
“在给你们准备竹篾。”清颜抱着竹篾过来。
南宫烨眼里有了笑意:“这是不打算让朕睡了……”
“现在让你睡,你可能睡好?”清颜将手贴在他脸颊上,“若是睡不好,便找点事做。”
南宫烨点头,道了句好。
眼神看向竹篾的时候,忽然黯淡了许多:“儿时,都是陈桔陪着朕做……”
清颜劈着竹篾的刀,险些划破手,“小心——”
南宫烨快了她一步,将劈刀夺下:“朕来吧。”
南宫晴笑着看了眼父皇,又看了眼母后,将手中的竹篾戳了戳自己哥哥。
“来,你也帮我做吧,太子哥哥……”
南宫询接过来,有样学样地跟着父皇的步骤,学着扎纸鸢。
时不时地欢声笑语传出来,烛火通明,直到天空破晓。
桌上摆放着几个扎好的纸鸢。
南宫询忽道:“大伴曾经带过儿臣放纸鸢,这个是儿臣亲自做的,想送给大伴……”
南宫晴也有样学样道:“我这个也送给大伴……”
南宫烨眼眶有些红,笑着道了句好。
清颜倒是没说将纸鸢送给陈桔,只是印象中,陈桔对自己向来宽和。
因此她看南宫烨红了眼眶,自己的眼圈也跟着红了。
她对南宫烨道:“方才姜太医给我把脉,说是滑脉……”
南宫烨精神一震:“真的?”
他先是笑了笑,接着脸上又带了可惜的神色。
若是陈桔知道,脸上眼睛定然会笑眯一条线,仿佛慵懒的猫一般道句,那敢情好……
清颜挽起他的手,“我们终归也会有老的一天,月升日落,潮去潮回,珍惜当下便是。”
南宫烨终归是叹了口气,接着又执意去上朝了。
回来的时候,便病倒了。
再次发起了高烧,昏迷不醒。
清颜拿着帕子,守在南宫烨的身边,只觉得历史惊人的相似。
姜太医为南宫烨诊脉之后,对清颜道:“先前陛下便有旧疾,本应该静养,可陛下是个闲不住的性子,老夫再是医术高明,遇到不听医嘱的病人,老夫也无能为力啊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