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妃继续劝道：“正好定国公百日还没过，现在准备还来得及……”
只要成了亲，裴昭到了薛府，她再教教薛芙，好好哄一哄，先拿到兵书再收定国公府的势力，一切还是如先前预计的一样。
“好了！”皇帝淡漠道：“此事容后再议吧。”
“……”
这话如一盆冷水，浇了个明妃一个透心凉。
明妃咬住了唇瓣，知道成亲也没戏了。
皇帝盯了裴昭一会儿，挥手对明妃说：“你回去吧，朕会多派太医，赏赐也不会少了宁远候府的。”
“……是，臣妾遵旨。”明妃福身行了礼，退下了。
到养心殿门前的时候，她怨怒地瞪向裴昭，十万分的愤怒和不甘在心里盘桓。
总有一天，她要把裴昭加诸在薛芙身上的，十倍百倍地还回去！
明妃走了。
时辰一点点过去。
裴昭已经跪了一个时辰了，依然身姿笔直，如同秀挺的松竹，韧性十足。
皇帝只在一开始瞧了裴昭一会儿，后来便去练字画画，没搭理她。
太阳逐渐西斜，阳光把裴昭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，投进了大殿之中。
没人敢给她求情。
但也没人敢开口询问皇帝，她这副样子分明是不知错，要不要狠狠地打。
酉时三刻，太子急匆匆地赶了过来。
瞧了跪地的裴昭一眼，便进到殿内给皇帝行礼：“父皇，她已经跪了好几个时辰了，再这么跪下去，怕是要生病！”
“您开开恩，让她起来吧！”
皇帝淡淡地瞥了太子一眼，“你知道她干了什么？”
“儿臣知道。”太子萧云谨垂首说：“她打断了薛芙的手臂。”
“那你还求情？”皇帝问：“你知不知道，无故殴人至重伤，按照我北梁律法，处牢狱之刑，更何况她打伤的人不止一个。”
第三个了！
“朝中言官上的折子你也看到了，说她视律法如无物。”
“你为她求情，以后在百官面前威信何在？”
“薛芙之事另有隐情！”萧云谨从袖中拿出一道奏本来，双手呈上：“这是大理寺袁海生刚上的折子，里面有关于薛芙和裴昭在金缕阁门前斗殴的查证结果，请父皇过目。”
皇帝眼眸微微一眯。
润福公公赶紧上前去把折子转递给皇帝。
皇帝迟疑地将折子打开快速看过后，他骤然看向跪在外面的裴昭。
竟是薛芙先言语挑衅，并且当时有人朝着裴昭放了暗器，薛芙还差点刺伤裴昭！
斗殴之事竟是如此多的曲折细节！
“去。”皇帝指了裴昭一下，“把人扶起来。”
润福应了一声“是”，到外面去扶裴昭，可裴昭甩开他的手，跪在那里不起身。
萧云谨见状，亲自去扶她。
没想到她连太子的面子都不给，冰冷地说：“皇上说了，叫我跪着思过，我想不出自己的错处，便不会起身。”
“裴昭！”萧云谨低声警告：“你别拿乔，快起来！”
这丫头疯了！
皇帝再怎么说也是皇帝，没有人敢在皇帝面前耍性子，即便是宫里的公主都不敢。
可裴昭就是不起身。
萧云谨急了，真怕父皇一怒之下发落了她。
这时候，皇帝从殿内走出来，“起来。”
裴昭依然没有起身，跪在那儿，动作纹丝未动。
“……”皇帝眼底划过一抹阴沉，让人把她拖下去的念头在脑海中浮现了无数次，但到底是没有说出来。
皇帝僵硬地说：“你要抗旨是不是？”
裴昭忽然抬眸看向他，那眼角赤红，眼底氤氲着湿气，“您前几日说过，纵然阿昭没了父亲，您也会像父亲一样关心爱护阿昭，可父亲从不会不问青红皂白地冤枉我！”
一旁的萧云谨和润福公公都傻住了。
裴昭真是什么都敢干，什么都敢说——她这话分明是在怨怪皇上！
就算北梁皇帝仁善，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在君王面前如此放肆。
空气静默，呼吸声重一些都显得有点突兀。
北梁皇帝的脸色骤然僵硬。
若是旁人敢这样质问与他，不死也得脱层皮。
可此时的裴昭，倔强地不让眼泪流下来，满腹委屈夹杂着控诉的样子，像一把小刀子一样划拉着皇帝的心。
裴昭也不过是个小姑娘而已。
一个朝着长辈使性子的小姑娘。
再想想如今裴昭的处境——父亲战死，兄长残废，未婚夫也被人抢。
桩桩件件，凄凉惨淡。
愧疚，以及她的长相和性格都像元妃，他又爱屋及乌，心里的愤怒忽然就消失的一干二净。
“阿昭！”北梁皇帝亲自弯身去扶她，“是朕错了，朕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地冤枉你，是朕的错！”
裴昭盯着他，忽然呜咽一声，眼泪夺眶而出。
皇帝又是后悔又是心痛，拿着龙袍的袖子给裴昭拭泪，“薛芙这个混账东西，阿昭这个好的姑娘他也能辜负——”
“还有慕容谦那个老匹夫，胆敢放任他的女儿插足朕亲赐的婚，简直狗胆包天！”
“太子，你亲自去传旨，罚慕容丞相三年俸禄，在家闭门思过一个月！”
“至于薛芙——”
皇帝看了裴昭一眼，“撤去他二品中郎将军衔！”
“……是。”太子萧云谨万万没想到裴昭不但没有受到皇帝的责问，竟然被皇帝给怜惜了？
他离去的时候，颇有些深沉地看了裴昭一眼。
父皇的公主有十多个，还从来没有一个能像裴昭这样，受父皇喜欢。
不过，话又说回来。
他的那些皇姐皇妹，既没有裴昭的本事，也没有裴昭的聪慧，最要紧的是，没有裴昭这个长相吧？
元妃，那可是父皇心头的朱砂痣。
……
太子离开后，皇帝把痛哭失声的裴昭带进了养心殿去。
她跪了一个下午，腿都跪伤了，路也走不稳，润福公公亲自过去搀扶裴昭。
在皇帝身边当了一辈子的差，润福公公对皇帝十分了解。
这辈子，除了清霞关事件皇上下过罪己诏，还有元妃薨逝的时候皇上说过自己错了，再从未和任何人说过“朕错了”三个字。
今日之后，裴昭在皇上的心中，已经和以前不同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