成阳大长公主自然找不到崔弘。
崔家的人也找不到他。
五日之后，天气转暖，三公主府上的冰湖浮起一具男尸，被验明身份，正是崔弘。
此事瞬间引起不小的动静。
京兆尹和大理寺都派了人过去查看现场，但现场一干二净。
仵作查验了崔弘的尸体，发现他身上有几处抓痕，腹中有残留酒液，其余什么线索都没有。
凌烨和京兆尹前来养心殿禀报此事的时候，正好是裴昭当值。
她平静地扶着腰间宝剑，立在皇帝的身侧。
当值了一段时间，已经习惯面对任何朝事她都能平静以待，面不改色。
即便这件事情也一样。
皇帝正在描绘一幅青山翠微图，“所以到底是怎么死的？”
凌烨回：“应该是醉酒后落水溺亡。”
“既然如此，那为什么不定案，还要禀报到朕的面前来？”皇帝抬眸瞧了两人一眼，“是还有什么隐情不成？”
凌烨没开口。
一旁的京兆尹说：“崔大公子的确是落水溺亡，但到底是被人推下去还是自己失足，也没有人亲眼看见，而且他手臂上的抓痕，像是落水之前和人纠缠扭打过。”
“此事很有些疑点……崔大公子又是崔相嫡长子，相爷白发人送黑发人，悲伤至极……”
因此崔相责令他们彻查。
但出事的地方是三公主府，那天去参加宴会的都是达官显贵。
这怎么彻查？
他们这才报到皇帝面前来。
皇帝笔锋一顿，听明白了这话的意思，“那就去请太子手令，让三公主府和参加宴会的宾客配合，再仔细地查一查。”
京兆尹松了口气：“微臣遵命。”
那凌烨倒是面色平静，没有太多反应。
那两人退走之后，皇帝随手把笔丢在一旁，哼了一声。
润福赶紧上去整理狼毫，“万岁爷别被这件小事扰了兴致。”
“那个崔弘……”皇帝淡淡道：“朕知道，就是一两年前和灵儿议亲的那个吧？表面文质彬彬，背地里花丛浪子。”
“外室通房一大堆，还在公主府的宴会上饮酒，本就不是个稳妥的人，怕不是在素柠的府上做了什么龌龊事才落的水。”
“他还想彻查，也不怕牵扯出肮脏的事情。”
“不过崔弘的名声早已经败坏，崔家想来也不怕更糟糕，再怎么德行有亏身不正，到底也是亲儿啊……死的这么突然，他总是心不甘的，也罢。”
润福笑眯眯地说道：“万岁爷所言极是，这天底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的，儿女再怎么不懂事，那也是自己精血化成的。”
“崔大公子出了这种事情，崔相老泪纵横，已经告假好几日没来上朝了。”
“你去内务府挑一些东西，赏给崔相，聊做安慰吧。”
“是！”
润福离开之后，皇帝平静地继续作画。
到了晚上，他忽然又让润福将上次西境王庭剿来的裘皮大氅找出来。
一共七件，赏了太子、晋王、十皇子和三公主一人一件。
听说楚清灵受了伤，也赏了一件。
“剩下两件……”皇帝想了想说：“一件给阿娴送去，另外一件给阿昭吧，冬日寒风刺骨，你每日巡视城防安全太辛苦了，可别冷着。”
裴昭说：“皇上，我不冷的。”
开什么玩笑，前面六件全都是皇子公主郡主，她一个外人，要这个赏赐那不是让人眼红？
不等皇帝说什么，裴昭便道：“不如给安定公主，她身子弱，虽然最近这两个月调理了好久，但气色还是不太好，有了这大氅，出门的时候能暖和些。”
皇帝早把萧素薇这茬给忘了。
此时听裴昭这么说才记起，萧素薇好像在定国公府住着，便问了几句好不好。
裴昭只说萧素薇很安静，平素就在院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。
皇帝默默片刻，叹了口气：“那就给她……另外再选一日好药，补品，一并送去吧。”
*
萧素薇那里，皇帝没有专门派人传旨，而是在裴昭和罗俊洪换岗之后，让小玄子带着东西和裴昭一起回了府。
算来也是让裴昭充当了那个传旨之人了。
赏赐送到玉蝉院后，小玄子就带着宫中的人退下了。
裴昭一身烟霞锦官袍，配白色软甲，外罩墨色毛皮大氅停在廊下，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萧素薇，眼神有些复杂。
此时的萧素薇穿着一袭天青色袄裙，长发随意地挽了个髻，也没戴什么钗环首饰，只别了个素淡的玉兰簪子。
她本就长得美，此时微垂眼帘，平静淡然的像是一株幽兰。
裴昭自从把人接进来，就没再见过萧素薇，人一直是二嫂在照看。
她对萧素薇的印象，还停留在当初那个阴阳怪气，咄咄逼人没好话的草包公主阶段。
怎么都没法把眼前这个人和当初那个人联系在一起。
“外面挺冷，进来暖一暖吧。”萧素薇声音很低，指了指屋内，提起裙摆走了进去。
裴昭迟疑了片刻，迈步进去。
婢女上前帮裴昭接了大氅和宝剑。
萧素薇招呼：“过来坐。”
“好……”裴昭到罗汉床边坐下，看着萧素薇那白如水葱的手指沏了茶，送到自己的面前来，她才问：“你最近身体怎么样？”
“还好，亏得二夫人照看的仔细……”萧素薇指了指屋内，“你看，我养了点花。”
裴昭顺势看过去，瞧见屋子里摆着许多不知名的绿色植物，还有的开着粉白浅蓝的花儿。
裴昭心想，或许是室内足够暖和，才能开出这些花儿来吧。
“养花施肥，还有修剪，我都还在学，这些花瞧着品相是不太好。”萧素薇淡淡笑着，面上有些不好意思，“若是以后养出品相好看的，说不准还能送你一盆。”
裴昭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。
她没想到自己和萧素薇也有这么安静说话的一天。
“我……”萧素薇顿了顿，抬眸看着裴昭：“我不想回公主府去了。”
萧素薇又说：“我知道这要求不太应该。我有府邸，当初来你这儿，是府邸没修整好，如今修整好了，是不该再住裴家。”
“可你这儿我住习惯了，这儿挺让人安心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