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嗯。”皇帝淡淡点头，“倒是有孝心，不错……你如今也是要成婚的大人了，没事不要乱跑，别只盯着吃喝玩乐。”
“朝中的事情，你多帮十一留意些，分担一点，记住了吗？”
“儿臣谨遵父皇教诲。”萧云阳“咚”一声叩了头。
皇帝又交代了几句，嘱咐他退下了。
等他出了养心殿，皇帝叹了一声，“这也不知是像了谁，总之是不像朕。”
这小子，每日就盯着吃喝玩乐。
要不是太子和宁王先后出事，恐怕他如今还在逍遥，朝中大小事压根都不会上心。
皇帝想了想，说道：“他的母妃蓉妃和你姑姑是同一年入宫的，便是个不争不抢的温和性子，后宫之中的争斗她不主动参与，还退避三舍。”
“而且那时候，蓉妃几年也未必见得了朕一面，时日久了，连后妃都懒得理她。”
“就这么个心宽的人，反而到了如今，那些聪明的恨不得满身心眼的，却一个个的……”
皇帝一笑：“不过说起来，十一也不像朕，他以前恨不得自己是个影子一样，旁人看不到，前面那么多年，朕经常忘了还有这么一个儿子。”
裴昭沉默不语。
她知道皇帝不需要她回应什么。
皇帝轻叹一声，又说：“他今年二十六了吧，婚事也没着落，也不知这朝中大臣之女，他可有喜欢的？”
裴昭琢磨，这个“他”应该说的是薛芙。
虽然未将身份正式公开，但皇帝既然知道薛芙是自己的儿子，总是惦念的。
皇帝的神色变得有些哀伤。
其实这次薛芙从龙泉关回来，他看出来点儿。
薛芙好像又喜欢阿昭了。
可惜，已经晚了。
“还有云泽……”皇帝垂眸，幽幽说：“都十多年了，也不知道他在东盛好不好，朕都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。”
“如果能把他接回来，让朕看一眼……”
“皇上安心。”润福公公低声劝道：“咱们不是已经派人和东盛那边交涉了吗？八皇子前去做质子都这么些年了，咱们北梁和东盛一直相安无事。”
“谈妥了将他接回来就是眨眼的事情。”
“你说的容易。”
皇帝瞥了润福一眼，不再闲谈皇子们的事情，到桌边写字去了。
裴昭看着他行走之间都有些颤颤巍巍走不稳，背脊也佝偻的更加厉害，心中一阵沉闷。
去年冬日他便过的艰难，最冷的那个月，人都糊涂了。
如今又马上入冬了，他这身体能撑多久？
“阿昭。”
皇帝低哑的声音响起来，“你过来帮朕磨墨吧，说说话。”
“是。”
裴昭回神，到桌边去伺候文房四宝，见他写字时，那手枯瘦的青筋鼓起，下笔也无力，忍不住劝说道：“您还是要多休息。”
“没事。”
皇帝笑了笑，“躺着也睡不着，写两笔吧。”
裴昭也不好再说什么。
她一边磨墨，一边思忖自己手上的固元丹和大还丹都用完了，上次唐恒去天阙山见到了大师兄，又带了一些回来。
她明日便送进宫中来。
应该……能帮他再养一养身体吧。
还有那个角蝶部的大巫也在京城。
当初北梁帝的身体便是中了角蝶部的密杀之术，如今请他来看，或许能有点转机呢。
今日伴驾结束，离宫之后裴昭没有回定国公府，而是直接打听了萧云祈的所在，便到吏部官所门外等着。
等了大概一柱香时辰，萧云祈从里面出来，“怎么了？”
“皇上身体不太好。”裴昭顿了顿，“所以我想请那位大巫去帮皇上看看。”
“你倒是挺关心他的身体。”
萧云祈叹了口气，“在那大巫到京城之后，我便带他进过一次宫，看过父皇的情况了。”
裴昭一怔，“怎么样？”
“强弩之末。”萧云祈说道：“大巫也束手无策，此事只能顺其自然了。”
裴昭眉心微拧，脸色有些沉。
顺其自然……顺其自然！
说的简单。
接受起来又谈何容易？
可是生老病死，是亘古不变的自然法则，非人力能左右。
裴昭就是再想改变什么，也依然只剩无力。
……
裴昭原本是要把大还丹和固元丹送到宫中去。
但金太医说，北梁帝如今的身子虚不受补，这两味药都不能用了。
裴昭只能放弃。
她每天白日里都陪伴在北梁帝的身边，偶尔看他写字画画，偶尔和他在御花园走动，看看花鸟虫鱼。
看着他的精神一日不如一日，裴昭心里也不舒服。
十月初，北梁帝忽然问起裴昭萧素薇的情况。
裴昭如实禀报了。
北梁帝说：“侍花弄草，倒是个风雅的事情……你明日叫她进宫来吧，带上她养的花，朕看看。”
“是。”
裴昭离宫之后回到定国公府，亲自去了躺玉蝉院，告知萧素薇此事。
萧素薇很是意外：“父皇要看我养的花？”
“嗯。”裴昭点点头，“你选几样你觉得养的好看的，明日我让人帮你带进宫去。”
“那，那好吧。”
萧素薇已经大半年没见过皇帝了。
平素皇帝不传召，她基本不入宫，因为知道自己不受皇帝待见。
各类宫宴除非皇帝专门点名要她参加，她也避着不去。
然而皇帝如今自己都不参加宫宴，身体又不好，今年太子连番出事，又是三国朝贡，他惦记着政务，哪还能记得一个微不足道的萧素薇。
这忽然让她入宫，萧素薇意外之下也有些不安。
宁王，太子，三公主一个个都没有好下场。
她自己也受过父皇怒火波及，在宗正司那地方幽闭五年，吃了许多苦头。
因而她心底里对北梁帝多了一份畏惧。
君恩难测，伴君如伴虎这话着实不假。
现在与她而言，能过点安逸的生活她已经很满足了。
她惴惴不安地选了几盆养的不错的话，第二日随着裴昭一起进宫面圣。
等看到北梁帝那张枯瘦苍老的脸时，萧素薇愣了好一阵子。
大半年不见，北梁帝却是老了好几岁的样子，须发花白，精神不再，连走路都走不稳了。
“来了。”
北梁帝在桌边写字，随手放下笔，由小太监扶着走过来，“你养的花呢，朕瞧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