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错。”萧云祈把木盆放在桌上，弯身靠近，给裴昭解开眼睛上蒙着的缎带。
哗啦的水声极轻。
萧云祈捏了手帕擦上裴昭的脸颊，轻笑着说道：“这脸可哭成小花猫了。”
“……”
裴昭面上讪讪。
当时情绪激动，压根什么都不记得了。
这会儿他用柔软舒适的手帕擦在脸上，裴昭才想起，那会儿哭起来，似乎眼中有些极为细碎的渣子还有液体，顺着眼泪往下流。
想来便是他给自己眼睛上的药。
也不知那药有没有颜色？
若是颜色重些，如今自己这张脸怕是叹为观止了。
而且自己方才那副模样——
裴昭抿了抿唇，犹豫道：“很难看吗？”
不等萧云祈回答，她又问：“我是说我刚才的样子……”
“还好。”萧云祈声音里带着浅浅笑意，“你什么样都是好看的。”
裴昭被这话安抚了几分，稍微松了口气。
转而又反应过来，难不难看的，反正只有他一人看到。
他们两人早就亲密无间，自己什么丑态被他看了也没什么要紧。
当即裴昭又勾起唇角。
萧云祈捏着她的下颌说：“来，抬头。”
“嗯。”
裴昭听话地扬了下颌。
萧云祈单手拨着裴昭的眼皮，将她的眼睛也仔细地清洗干净，这才拿过方才的药罐，一边重新涂药一边说：“这毒素原本就没清理干净……”
“如今在身体里存的时间久了，你又这般激动了两次，所以你可能要一段时间暂时看不到。”
“不过你别担心，这药是对症的，你稳着点儿情绪，过些时日便能好。”
裴昭眼中的点点刺痛随着上药消失，如今眼中又是那种清清凉凉的感觉。
萧云祈重新拎了一条缎带，蒙在裴昭眼睛上系好，“清霞关那边你不必担心，我已经给六哥传信了，他会主持大局。”
裴昭本来正要问这个，哪知他这般懂得她的心思。
裴昭点点头，“这是哪——”
咕噜。
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一声响。
裴昭抿住唇，脸色也有些尴尬。
“饿啦。”
萧云祈说话的声音低沉好听，“这里是旁人帮忙准备的，我也是刚到此处……我且去找找看，有没有什么吃的。”
“好……”
“先送你回去床榻。”萧云祈自发将她抱起往床边走。
将人放到床上后脱了鞋袜，拉好了被子，他轻轻拍了拍裴昭的脸：“只去看看就回来，走开一小会儿，你能听得到我脚步声的。”
“你去吧。”
裴昭又点点头，缓缓向后靠，心中安定。
她听着萧云祈的脚步声渐渐走远，没一会儿又回来。
“只有两份糕点，我尝了尝有点甜。”萧云祈坐回床边来：“你素来不喜欢太甜的，定然不太合你的口味，但现在可没得挑，不能饿肚子。”
“你先吃些垫一垫，晚些便有人送吃的来了。”
有软糯的糕点抵在自己唇边，裴昭顺势张口。
糕点甜腻，还有点粘牙，的确不是裴昭平素喜欢的口味。
只是腹中饥饿难当，她倒是连着将一整碟六块都吃了。
萧云祈又给裴昭沏了茶，原是要送到她唇边的。
但是裴昭朝他伸手：“我来。”
“好。”萧云祈便把茶杯塞进裴昭手中。
那杯子似是竹筒，裴昭双手捧着喝了点水，才问：“现在是什么时辰了？好像比我刚才醒来的时候稍微凉了点。”
“太阳要落山了。”萧云祈把她手中竹筒杯子接走：“我早上带你到此处，你昏了一整日——”
说起此事，萧云祈又微微拧眉：“以后离河边远一点。”
“……”
裴昭又抿了抿唇，知道他约莫是为了早上自己直冲冲跳河的事情。
当时真是脑袋空空，只想到他身边去，所以那般不管不顾。
“听到没有？”萧云祈没得到回复，低头催促，非要她好好答应才行。
“知道了。”裴昭应罢，顿了顿才说：“那不是瞧着你转身走，就着急了。”
“我是走桥。”
萧云祈声音略沉地说：“不远处就有一座桥，我是想过桥来寻你的。”
“……”裴昭一默，“我以为你不愿见我，要走了。”
“我怎会不愿见你？”萧云祈拧起剑眉。
裴昭沉默下去。
当初天阙山上，萧云祈受人指责，围攻，落入原始森林下落不明，不知受了多少苦楚。
说来她不上天阙山，一切都不会发生。
更何况月天一那一体双魂的身份，那些年萧云祈不知暗处吃了多少苦。
他受了那么多的苦难，若心中生出芥蒂，有些怪她，也不是没可能。
先前那夹带的消息，裴昭苦思冥想，总觉得是萧云祈送的。
而他的不出现，便是不愿见她，是迁怒她吧。
因此当她看到河对岸的萧云祈转身要走时，根本来不及多想便失了控。
“你那样子不管不顾地跳下去——”萧云祈又说：“万一你认错了人呢，谁去救你？如果是敌人假扮的我呢，你岂不是有危险？”
这两个假设，叫萧云祈神色更沉。
平素冷静自持，能够奇兵制胜的三军元帅那会儿的冲动，实在叫他又震惊又后怕。
裴昭平静地说道：“我不会认错你的。”
“我说万一。”
“不会有这个万一。”
裴昭双手向前摸索，握住萧云祈的手，“我怎么可能认错你？“
“……”萧云祈哑然，不知该说她自信过了头，还是该为她如此不犹豫的自信欣喜。
然而心底却浮起泛滥成灾的幸福感，以及几分浅浅的得意。
他问：“隔着那么远你就确定真的是我？”
“当然。”裴昭低着头：“我引凤诀大成了，目力比先前要好的多，我看得到你的眼神，自然确定就是你。”
“阿祈——”
裴昭忍不住又将他抱住，“我们这回再也不要分开了，你不在我身边的这些日日夜夜，我都好难熬，我吃不下也睡不好。”
“我想亲自去找你的，可是那么多的事情缠着我脱不开身。”
“我心里不舒服，可我偏偏什么都不能做，我得绷得住，叫他们都以为我很好，我依然还是那个冷静的裴昭。”
“阿祈、阿祈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