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师父说，一切皆有因果，种什么因就要承什么果。”宋书榕的表情更加苦涩，“七杀是他的孽债，他就要承担一切。”
“这世道怎得如此可笑，师父他、他……”
宋书榕面色复杂，就像是自己长久敬仰的神明忽然之间撤下光鲜亮丽的外衣，内里竟是个修罗恶鬼。
神也是他，鬼也是他。
他无法置信，却又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。
至于那武林大会之事，他更是茫然的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一个什么样的态度。
正巧雪玉清给裴昭准备了许多的药，他便带着兰宝儿下山来了。
因为无法面对，索性直接跑路，求个眼不见为净。
月天一终究是他的授业恩师，多年来他放在心中敬仰的人。
他离开天阙山之后，没有真的眼不见为净，反倒每日忧思，害怕武林大会上师父殒命。
也不止一次想回去帮忙。
然而路上又生了次病，等病势褪去，已经断了回去的念想。
兰宝儿还劝他说：师父肯定心中有数，你的担心啊，是皇上不急太监急，没有用的，咱们就好好安心办事吧。
于是，他揣着纠结为难，却是一路走到了这清霞关外来。
裴昭不知说什么好。
萧云祈淡淡道：“天一公子敢作敢当，你们应该为有这样的师父感到自豪，至于名声和性命，我想他素来并不在意这些。”
“况且……昭昭以前提起七杀时，曾说过一句话，若无买主买人性命，就不会有七杀灭人满门。”
“不管那些死去的江湖人还是王侯将相，花钱买命的人才是最可怕的。”
“他这么多年游走四方，治病救人，行到那荒蛮落后处还要教授农桑，达济天下，不知襄助了多少人。”
“有过亦有功，更何况那个七杀阁主，严格说来并不是月天一。”
“或许武林大会的结果也未必会像你想的那样严峻。”
宋书榕神色复杂地看着萧云祈，飞快说道：“真的吗？”
“你自己细想一下，是不是这个道理？”
宋书榕将方才萧云祈说的话翻过来覆过去地琢磨了一阵，不得不说很有道理，倒叫他稍稍松了口气。
萧云祈又说：“不过，这过程肯定会非常危险。”
“怎么说？”
“想必会有人借着这次武林大会的机会，瓦解天阙山轩辕台在武林之中的领袖地位，也有人会想要天一公子死——”
“是那些七杀屠杀过的人的后裔？”
“不，那些花银子买过七杀的买主比其余人更想要天一公子的命，那些人如今的身份都不俗，一旦公之于众，他们必定身败名裂，下场未见得比天一公子好。”
宋书榕拧起眉毛：“那你可有办法？”
“有。”
萧云祈慢条斯理道：“我自然有办法。”
宋书榕急道：“那你快说，是什么办法！”
“我为什么要告诉你？”
萧云祈唇角轻勾，深邃的眼底闪过几缕笑意，“不如你求我一下，我考虑。”
这笑意看在宋书榕的眼底成了嘲讽。
宋书榕僵住，咬牙说道：“你根本没有办法吧？你在戏弄我。”
“随你怎么想。”
萧云祈握住裴昭的手腕，“我们走吧。”
裴昭低着头若有所思，就这般被萧云祈牵着离开了。
方才宋书榕和萧云祈你来我往，谈论的内容多且快，已经超过兰宝儿理解的范围。
此时兰宝儿瞧着宋书榕气的不轻，便好声好气地安抚道：“六师兄又和晋王哥哥生气了，你这是不是有一点点小气？”
“你原先冤枉了人家，还用剑划伤了人家的脸，人家见了面也没和你生气不是？”
“你这样可不好。”
宋书榕：“……”
兰宝儿又劝道：“师父都交代了，晋王哥哥也算是他的弟子，要我们以后见了客气些，你这样如果叫师父知道了，肯定要骂你。”
……
裴昭被萧云祈牵着回了帐篷。
待到只剩两人，裴昭忽然抬眸说：“你曾和我说过七杀密档记录了每一笔生意，那定然也记录了买主身份？”
“不错。”
萧云祈笑道：“所以若这七杀密档公布出去，不知道要扯了多少人的遮羞布。”
“到时候只怕又会发生更多的仇杀……”裴昭英气的眉毛轻轻蹙起，“可若不散出去，那些买主恐怕非取师父性命不可。”
“所以还是要做些什么，才能叫那些道貌岸然的买主们有所收敛。”萧云祈说道：“此事我会吩咐青禾去处理。”
裴昭点点头：“好，劳烦你了。”
“这便是见外了。”萧云祈捏住裴昭掌心，“况且无论如何，他教过我许多东西，给过我许多的便利，这个我不能否认。”
“我做不到他那样达济天下，悲悯世人，便帮一帮他，也算是给自己积一些功德吧。”
七杀只做大生意。
密档之中记录的那些买主，如今大多都身居高位。
只要发出七杀令给那些买主，告知他们，天一公子殒命，则密档大白于天下。
这些人爱重名声地位，必定会投鼠忌器，不敢妄动。
没了这些居心叵测的七杀买主们，其余受七杀屠戮过的门派或者世家，若要取月天一性命，那是月天一求仁得仁了。
因为这武林大会之事，裴昭今日心情有些沉闷。
然而她又明白，自己不能否认七杀做的那些事情，更不能阻止那些满门被灭，只流下零丁后裔的人报仇。
一切只能尽人事，听天命。
且如今战事吃紧，裴昭身系要务，自然不会一直困于月天一那件事情上。
下午，裴昭便带人又往白猿岭方向去了一趟。
山火不灭，恐绵延到别处去危害百姓，所以这两日北梁军中派出了一队人，在白猿岭大峡谷的高处，以土埋之法尽力灭火。
水火无情，大自然的力量不是人力能轻易战胜的。
所谓人定胜天，只不过是喊出来好听到让人热血沸腾的痴话而已。
此处灭火的士兵有一万人，接连几日下来算是稍有成效，不过一个个也被冒出来的烟火熏的够呛。
裴昭停在一块巨石之上看了下谷中情况。
“真他娘的。”沈飞鹰骂了句粗话，一抹脸上的黑灰，来到裴昭身边，“这要是能引水过来多好？哎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