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后手下一顿,便明白了什么。
“你们都退下吧,哀家和皇上说说话。”太后将小花剪交给宫娥,轻轻挥手。
宫娥们行了礼后鱼贯而出。
“坐下说话。”太后招呼萧云阳到游廊深处的亭子里坐下,柔声说道:“朝事很复杂,不好处置么?”
“当然。”
萧云阳又叹了一声,“每一本折子上的事情都关系千万百姓,稍有不慎便惹得天怒人怨——而且那些大臣们个个精明的和老狐狸一样。”
“说一句话含了十几个意思,要儿臣绞尽脑汁才能勉强猜透他们的用意。”
“每日还有人在朕耳边提点帝王威仪,做皇帝该如何说话,如何谨言慎行,扩充后宫,绵延皇嗣——”
“儿臣先前凡事不管何等逍遥,吃什么喝什么用什么玩什么,想说什么都随儿臣高兴,现在这是什么日子?”
萧云阳苦笑一声,“好多人削尖了脑袋想问鼎皇位,但叫孩儿说,这皇帝当真是世上最苦最累最烦人的差事。”
“不但吃力不讨好,还要随时小心被人谋反叛逆砍了脑袋。”
太后也轻叹一声沉默下去。
先前太子和宁王二虎相争,他们母子反正无心权势,隔岸观火挺逍遥。
后来宁王落马,太子惹先帝厌弃,晋王隐隐成大势所趋之人。
那也对他们没多大影响。
谁知晋王天阙山出事,先帝又撑不住驾崩了。
萧云阳被迫龙袍加身。
而如今,晋王未死,裴家重兵在握,还回来一个八皇子,能力不在晋王之下。
这皇位当真像是烧烫的热铁一般。
萧云阳既不想坐,更坐不稳。
只是太后多年来深居后宫,母族这些年也安分守己,对于萧云阳上位这事着实都是惊到了。
到现在也实在拿不出什么好主意来。
“母后不必担心!”萧云阳忽然笑起来,安抚地说道:“既然是烫手山芋,那咱们就赶紧丢出去,免得伤到自己。”
“你的意思是——”太后迟疑道:“退位让贤?”
“那不然呢?”
“可是——”太后神色凝重,“自古以来退位让贤的帝王绝对没有好下场!”
“不退也未必有好下场。”萧云阳叹了口气:“母后以为我是八哥和十一的对手吗?”
“十一本就是父皇遗诏上的储位人选,如今遗诏还在成阳姑母手上,更何况他有裴家,数十万精兵在握。”
“八哥虽然刚回朝,但他在东盛为质十多年,如今以一人之力竟能搅弄风云,让东盛政局大乱。”
“这足以证明他也非池中之物,论能力,论背后的势力,我都不如。”萧云阳缓缓问:“母后,您说我拿什么和他们争?”
太后哑然。
半晌后,太后迟疑地说:“或许可以叫十一和八皇子二虎相争,然后——”
“母亲啊。”
萧云阳又叹了一声,“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,十一和八哥不是太子和宁王,咱们这点小九九,属实不够和他们玩的。”
太后皱起眉毛,无话可说。
“不过我已经想到了妥当的办法,能够尽量安然的抽身。”萧云阳朝着太后温声说道:“母后放心吧。”
退位让贤,也得有全身而退的办法。
并不是将谁叫来说,我把龙椅让给你就行的。
萧云阳已经想了好久,那个办法,想来应该是最合适的吧。
……
齐都
北梁朝中派了礼部官员前来,为谢无庸上谥号:顺天明毅恭仁康定孝烈皇帝。
因为南齐亡国,自然无庙号。
礼部的洪侍郎联合南齐旧臣,主持了谢无庸和平宁瑾公主厚葬事宜。
虽然中间有点小摩擦,但在洪侍郎的周旋之下,最后都圆满解决。
嘉奖三军的圣旨也送到了军营。
宣读圣旨的时候,洪侍郎看了裴昭身旁戴着面具的青年好几眼。
裴昭接旨之后,和萧云祈回到账内便说起这事儿:“洪侍郎是不是认出你了?”
“有可能。”
萧云祈淡淡说道:“先前我在六部行走,大小官员都十分熟悉,虽戴了面具,但身形和五官轮廓总不能骗人。”
“认出来就认出来吧,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。”
萧云祈抬手牵住裴昭手腕,“这里马上会有朝中大臣前来接管,咱们要班师了。”
“嗯。”裴昭点点头说:“就这半个月的事情吧,如今天阙山那边关于七杀的事情也有了定论,你不要戴着这个面具了。”
裴昭说着,将萧云祈脸上那贴合皮肤的银质面具摘下来丢在一边。
但看了一眼,却是愣住了,“你——”
“怎么?”
“你最近有没有照镜子啊。”裴昭表情古怪地说道:“你这张脸两种颜色。”
萧云祈:“……”
他转过身想寻个镜子,发现裴昭这里没有,想出去找又有点犹豫,担心这脸如今是不能看了,倒是进退两难起来。
“没事没事。”裴昭轻笑着把他拉回来,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从他脸颊上划过,“上半边好白,显得下半边有点黑。”
萧云祈默了片刻,“约莫是经常戴面具。”
“嗯。”裴昭点点头,双手捧着萧云祈的脸说:“放心,缓两日就好了!”
……
朝廷派来接管此处的官员三日后赶到。
裴昭亲自见过之后,沈飞鹰等人着手交接。
裴昭这边也吩咐拔营班师。
这一次留下一部分士兵驻扎,江淮也随着裴昭一起回京受赏。
交代完一些要紧事情,打算回中军帐的时候,裴昭听见沈飞鹰和樊海松不知说起什么,笑的很是大声。
她停顿了一下走过去笑问:“在说什么好玩的事情?”
“也没什么……”沈飞鹰笑道:“一点闲事。”
樊海松大嗓门地说:“咱们在说大将军那个闺女,前几日被我们吓唬了一下,如今见着我们便和耗子见了猫一样,躲的远远的呢!”
裴昭挑眉:“你们怎么吓唬她了?”
“她不是听说了长乐宫的琉璃莲花就偷溜进去看了吗?我们就把平宁瑾公主在长乐宫吊死的事情与她说了。”
在哪里吊的,死状如何巨细无遗。
江中中一想到自己大半夜跑到那吊死人的地方转了好几圈,就后心发凉。
再加上被江淮知道她胡闹,罚了一通,可不就蔫了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