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如果不是你带她出去又不管她，将她丢了，她不会遇到裴家的人。”
“她不会嫁去裴家，她一辈子都是无双城的公主，不会那么凄惨地死于生育。”
“我如今救不活她了，我救不活她——”
龙昭禾渊愤怒至极，眼中布满红血丝，整张脸上的表情也变得狰狞：“是你害死阿雪，是你！”
龙昭尘极轻地叹了口气，“的确是我，如果我不带她出去，什么都不会发生，你有恨有怨，冲着我来吧，不要折磨你自己了。”
“你以为我不敢吗？”
龙昭禾渊话音刚落，一掌便迎面朝着龙昭尘劈了过来。
龙昭尘没有躲，被那一掌打飞，撞在冰壁之后掉回了地面上。
抬眸时脸色惨白，唇角也溢出了血迹。
唰！
一柄冰刃落到龙昭尘额心。
原本盘膝坐在白雾之间的龙昭禾渊飞身而来，立在龙昭尘面前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，眼中冰冷无情，字字如冰锥：“你这个该死的东西，我竟让你多活了三十多年！”
“你凭什么活着？”
龙昭尘不见丝毫畏惧，反倒笑起来，“是啊，我凭什么活着。”
鲜血从龙昭尘的口中涌出，落下去的瞬间凝结成冰。
他笑的苍凉而无力，其间却也隐含着点点讽意，“我不配活着，杀了我吧，给阿雪报仇，让我去地下对阿雪忏悔。”
龙昭禾渊握紧了冰刃，那一剑却无法刺下去。
他看懂了龙昭尘眼神之中的苍凉与无力，讽刺和无奈。
一股又酸又涩又痛又苦的感触忽然袭上心间，击的龙昭禾渊浑身僵硬，头脑嗡嗡。
龙昭尘把阿雪丢了。
而他这个亲哥哥，又当真毫无错处，做的称职吗？
他和龙昭尘一样痴迷武学。
区别只是龙昭尘个性潇洒，不想蜗居在无双城中，便要行走江湖。
而他只想精研武功，提升自己，对成名天下毫无兴致。
于是，龙昭尘行走在外，挑战各路武林高手。
而他龙昭禾渊，便在这耗费巨资建造的地宫之中闭关练功。
龙昭尘数月回无双城一次。
龙昭禾渊却能一闭关就是一年、两年，甚至更久的时间。
他的确宠爱妹妹，自小就把唯一的妹妹当做无双城的公主一样捧在掌心。
龙昭听雪十三岁后，龙昭禾渊对武学的痴迷达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，便是连和龙昭听雪说话，脑中都想着武功心法。
养在无双城中的公主其实是一只金丝雀儿。
她无聊烦闷，孤单落寞的时候，他这个哥哥从来不在。
是游历江湖的小叔叔龙昭尘陪伴在侧，讲外面的热闹给她听。
也是龙昭尘带她去见识山川河流，市井烟火。
可是在那之前，妹妹也曾请求过他带她出去走一走。
他满口答应过的，却为了练功食言。
龙昭尘在这件事情上固然负有极大的责任，可他这个做亲哥哥的，又到底为妹妹做了什么？
妹妹丢了。
他两年后出关才知道。
找到人时龙昭听雪已经嫁做他人妇。
他看着妹妹大腹便便，戒备而茫然地看着他，心痛难忍，又见裴元鸿对阿雪爱护有加，体贴备至，终究无法狠心拆散两人。
后来噩耗传来，龙昭听雪死于生产。
他憎恨裴元鸿照看不周，后悔自己当初一念之仁，心有不甘——
于是他偷梁换柱，把龙昭听雪的尸身带回了无双城，花费了二十多年的时间，想把她救活。
但无论多么珍奇的药草和无上的功法，用在龙昭听雪的身上，都如同石沉大海，毫无回应。
如今，连无双城的至宝，能够起死回生的玉脉都救不活她。
他如此无能！
此时此刻，也只觉自己比龙昭尘更加该死。
如果他当初够关心阿雪，就不会让龙昭尘带走阿雪。
更不会两年后才知道阿雪失踪。
他如果强硬一点，找到之后就把阿雪带回来，阿雪不会死。
他如果稍微分点心思关心一下阿雪的夫家，说不准裴元鸿和那些孩子都不会死，裴家不会只剩下裴昭和裴煜两个人。
他憎恨龙昭尘，内心何尝不憎恨自己一步错步步错？
可往事如烟，无力回天。
他只能不断麻痹自己，把所有的一切都算在龙昭尘的头上。
如今，龙昭尘愿意死在他的手中，说想去地下对阿雪忏悔，他竟下不了手，心中也恍惚了起来。
龙昭尘只做了一件错事，那就是丢了阿雪。
可他这些年做了这许许多多的事情，他不是一个称职的哥哥。
他是不是也应该去地底，对阿雪忏悔？
心中生了魔障，龙昭禾渊那双原本赤红满布仇恨和杀气的眼睛之中，浮起浓浓的苍凉和枯败。
他捏紧了冰刃，步步后退。
“禾渊？”龙昭尘唤了他一声，见他一步步往透明棺椁那里走去。
“你走吧。”
龙昭禾渊看也不看他，只见视线落到那棺盖之上，“离开这儿，随便去什么地方。”
龙昭尘只一眼，就明白了龙昭禾渊的心思。
他长叹一声说道：“你这又是何必呢？就算你死了，阿雪也活不过来。”
“阿雪自小便与你亲，你闭关练功时每日饭菜都是她亲手做了让人送来的，她与我谈笑时，开口闭口总把哥哥挂在嘴上。”
“你就是她最重要的人，如果她看到你这样，她定会伤心地哭起来。”
“你知道的，她是个泪罐子，最爱哭了。”
“阿雪……”龙昭禾渊的手落到了棺盖上。
脑海之中隐约浮现一个粉妆玉琢的少女捧着玉盏送到他的面前，一双大眼满含期待地问他：哥哥，这个玉蔻糕是我亲手做的，好不好吃？
而他当时，正在琢磨心法的下一层如何尽快突破，只是敷衍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龙昭尘再劝：“禾渊，往事已矣，阿雪回不来了，你也放过自己，朝前看吧。”
“朝前——”龙昭禾渊问：“看什么？”
“看无双城，看裴家。”龙昭尘说：“这半辈子，我们你追我躲，到如今都是孑然一身，不曾成亲，没有子嗣，无双城以后要传到谁的手上？”
“裴家那对兄妹是阿雪的血脉，他们以后的前途，难道你做舅舅的不过问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