随着她话音落地，三夫人忽然就站住不动了。
似不敢看她，锦梦娴闭着眼睛深深埋下头。
说出的话却残忍无情：“我所做的一切，都是我娘逼的。因为她不得夫君宠爱，便逼着我冒认神医之名。”
“可后来，她还是被休，被赶出家门，就逼我，逼我下毒害人，再救人。”
“这样，全城的百姓都会对我感恩戴德，她就能重回锦家……”
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，却已经分不清究竟是真心，还是虚情假意。
亦或，到底有没有心怀愧疚。
她砰的一声重重跪在地上，悲戚地哭喊：“娘，对不起，是女儿不孝，女儿没能完成您的心愿。可是，可是女儿也不想死，女儿真的不想死啊……”
众人麻了。
反转太多，难以消化。
锦慕倒一点不意外。
活命的机会就在眼前，锦梦娴怎会舍弃？
不说对她的灵魂而言，三夫人不是她的亲生母亲。
哪怕是，她也会毫不犹豫。
嘿呀！
就是这么一只白眼狼呢！
三夫人眼中的光一点点褪去。
糅杂在脸上的种种情绪，震惊、心痛、失望……最终都变成了认命的木然。
她慢慢走回到东澜皇跟前，如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，直挺挺地跪下：“是，一切都是民妇，是我这个当娘的逼她做的。”
“娴儿她……是个孝顺的好孩子。她说过，一定会让娘过上好日子。”
“所以，民妇利用她的孝顺，逼她做了好多，好多她不愿意做的事。害得她现在体无完肤，还要为我这个狠毒的娘送命。”
“皇上明鉴，这一切的一切，直接间接，全部是民妇一人所为，一人所致。要杀要剐，民妇绝无怨尤。”
“但请皇上念在她，一片孝心的份上，饶她一命。”
锦梦娴趴在地上听着她的一字一句，浑身颤抖着，止不住地啜泣。
梁皇后厉声道：“原来真正的毒妇竟是你。不怪古人常言，娶妻当娶贤。像你这般恶毒的女人，不但害人害己，更害了你的亲生女儿！”
说着转向东澜皇，福身一拜：“皇上，如此毒妇定不可轻饶，否则愧对黎民百姓，更愧对翊王妃的辛苦救治。”
一番话瞬时博得一众百姓的好感，连声附和：“杀了她！杀了这个毒妇！”
东澜皇抬眼环视一圈：“众爱卿以为呢？”
其实到这一步，真正的凶手究竟是母还是女已不再重要。
重要的是，平民愤。
于是百官齐声道：“皇后所言极是。”
讳莫如深的眼睛又扫过锦慕、遇今朝，东澜皇沉声启口：“今有夫人陈氏，为一己之私，残害百姓，险酿成大祸。若不诛杀，天理难容。遂，朕亲判陈氏，斩立决。”
话落，在场众人乌泱泱地跪了一片。
“皇上圣明，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。”
三夫人面容灰白，无悲无喜，已是哀莫大于心死。
“至于锦梦娴，念她乃是从犯，一片孝心迫不得已，可免除一死。”
趴伏在地的锦梦娴身形一顿，听东澜皇继续道：“但死罪可免，活罪难逃。自今日起，锦梦娴流放蛮荒，永世不得回京。若抗旨不遵，杀无赦。”
蛮、蛮荒？
那根本不是人能呆的地方，与死无异！
锦梦娴惊慌失措地抬头想再说什么，却被梁皇后冷声打断：“锦梦娴，皇上宅心仁厚才留你一命。你若聪明，便在流放途中好好悔过，静思圣上良苦用心，方可有重回上京的一线之机。”
流放途中，重回上京。
——会在中途秘密救你回来。
听出梁皇后的言外之意，锦梦娴眸光忽闪着，终是俯首道：“民女，多谢皇上不杀之恩。”
在东澜皇的授意下，很快有铁甲卫拿来镣铐锁住锦梦娴的手脚将她带走。
从头至尾，三夫人没再回头看她一眼。
倒是锦梦娴被押着转身之际，正对上锦慕的目光。
仍是漠然中透着一丝怜悯。
璀璨的朝阳如一层金边镀在她身上，一袭红裙似火，宛若仙境里的神女，明艳不可方物。
而她左右两侧，还站着遇今朝和锦亦姗。
仿佛是守护她的神祗，能叫她百世无忧。
与此刻衣衫破败，满身狼藉又孑然一身的锦梦娴形成鲜明对比。
尤其她脸上的血疤还渗出了脓液，混着眼泪，恶心得叫人难以直视。
真真一个天，一个地，云泥之别。
可她们明明该是一样的啊。
她们是双胞胎，无论那张掩在面罩下的倾城绝艳的脸，还是她们拥有的身外物，都该是一模一样的。
凭什么，凭什么只有锦慕什么都有。
而她拼尽全力，却反而什么也得不到，还白白失去眼睛，失去手臂？
这叫她怎能不恨？！
仅剩的一只眼睛里骤然迸射出刻骨的怨毒，锦梦娴直勾勾地盯着锦慕，似要牢牢记住这张脸。
只要她还有一口气，她迟早会夺回这一切！
像是猜到了她的想法，锦慕突然头一歪，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。
紧接着，锦梦娴脑海里响起令她她熟悉又憎恨的清甜嗓音。
【被人利用感情欺骗剜眼的滋味如何？我精心为你准备的这场盛宴呢？还满意吗，姐姐？】
【其实还是有点遗憾，姐姐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，即使被利用感情，也不会有多难过。】
【不过我说过的嘛，忍住了，好日子才会到。】
【啧，可惜啊，姐姐没忍住呢。】
听着锦慕的一字一句，锦梦娴那只独眼一点点瞪得巨大无比，红血丝瞬间爬满了整个眼瞳。
她如同见了鬼一般发出惨烈的尖叫：“啊——”
东澜皇还有话没说完呢，刚想开口，就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嚎得一颤。
再看时，锦梦娴不知从哪涌出一股神力，一把挣开铁甲卫的钳制，拔出其腰间佩刀，疯魔嘶吼着朝锦慕砍了过去：“是你！都是你！你这个狼心狗肺的魔鬼！我要杀了你！杀了你！”
“神医！快救神医！”
“阿慕！”永安侯一惊之下就想冲上去。
王府影卫、亲兵卫立刻挡在主子身前。
遇今朝等人亦是有所动作。
然而就在这时，众人眼看着锦梦娴突然像得了癔症，两眼呆滞地停在几步之外。
而后，她单手举着长刀猛地往自己的胳膊上一砍。
并跟个傻瓜一样流着口水高喊：“呔！锦梦娴是主角！锦梦娴最棒！嘿嘿，我砍我自己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