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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 她的幸福与我有关(1 / 1)

她叫苏秋末,刚刚从英国回来,背包里装着的是她母亲的骨灰,她与母亲分别十几年后再次重逢,短暂的时间,她尽可能的照顾垂尾的母亲,按照母亲的遗愿,她将母亲带回国与父亲团聚。她的父亲早在四年前郁郁而终,如今的她算得上父母双亡的可怜人了。曾经有人说,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,一定会为你开一扇窗。苏秋末一直相信这句话,每当她难过时,会将烦恼写在纸上,再将纸张撕碎,扔进垃圾袋里。她喜欢鲁迅先生笔下的阿Q,今天,她带着母亲回国,没有通知亲人和朋友,而是带着母亲的骨灰走在家乡的土地上。她知道,母亲是渴望家乡的,她忽然做了一个决定,就这样背着母亲走遍这座城市。机场走到便利店她用了两个小时,她买了一瓶矿泉水,一包烟,从便利店走出,她打开烟盒,走向垃圾桶,夜晚光线较暗,她看不清垃圾桶的字,努力确认才丢进去。用母亲送给父亲的打火机点燃一支烟,小心翼翼的收好打火机,接着她从背包的口袋中拿出耳机,戴在耳朵上,轻轻按下开关,是王菲的《白痴》。恍惚间,她忽然觉得好像听懂了歌词,一边跟着节奏一边将快要燃尽的烟熄灭在墙壁上,还不忘自言自语道,“所以,我听懂了你的话,就是天才喽。”

她像个偷油吃的小老鼠一样,小心翼翼地回头,却看到桥洞里有个和她一样走路的人,只是对方与她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,她眼睛有些闪光,看着那个离她越来越远的模糊身影,先是微微皱眉若有所思一般,很快便摇头转身。终于走出了桥洞,是她出国以前竣工的幸福大桥,她当时就想着将来一定要带母亲来这里,即便父亲已经不在了,可她相信和母亲一起站在这里的时候,一样会感受到幸福,可惜事与愿违。她站在桥上,拍了拍身后的背包,说,“丽姐,你见到森哥了没?”

说完,她偷笑,“以前都不敢这样叫你,现在不怕你凶我啦,咱家就剩下我了。”

她抬起头,看向天空中的繁星,如果不是要送母亲回来和父亲团聚,她一定会留在英国,那里的天空似乎离她更近,那里的星星格外的明亮。她不想承认,这世上还会无条件牵挂她陪伴她的只有那些看似并不遥远的星星了。好在她早早经历了一次离别,即便这一次来得突然。看待事物好的一面会令自己快乐,已经成为了她的处世方法。想到也许已经见面的父母,她向上抬了抬背包,朝着家的方向大步向前。十字路口,我没有选择回家,而是在另外两条路上本能的选择了右边,沿途,我格外注意着路边的行人,或许我是想再看那女人一次吧。可惜,我没有看到她的踪影,我知道,是我选错了方向。最后我选择回家,上楼前,我在楼下买了一盒烟,点燃一支。烟雾妖娆的在我眼前,像一幅画,而那画面里却是我和徐菲的点点滴滴,我不想承认,却不得不承认,我失去了陪伴十年的恋人。都怪我自己没有在这个充满仪式感的日子,表达我对她的感情,也许是我懦弱,过去的3600天里,一次次我压抑着再次向她求婚的冲动,只是害怕再被她拒绝。可偏偏,我却忽略了她父亲从反对到催促的变化,她做了多少工作,而我呢?我从未感受到她口中那居高临下的母亲,我所看到的,是一个疼爱儿子的母亲想尽一切办法讨好她,是我错了吗?我深深吸两口烟,将烟扔在地上,用脚狠狠地踩在烟头上,忽然,我明白了。徐菲常说,女人一旦爱了,会卑微到尘埃里,特别是她。她努力学习,考进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学,每年都拿奖学金,只有那种荣誉感才会让她忘记工人家庭的出身。她一次次的努力无非就是想摆脱穷人的包袱,可偏偏,她遇见了我。我不是天生的富人,我见过贫苦时的父母,更认可父母的拼搏,那是他们的荣耀。从小到大母亲便这样教导我,这世界本就不公平,努力未必会有回报,但若是不努力,就连回报的机会都没有。但凡是我想要的,一定要付出,要努力才能得到,与其费力气哭闹,不如做好事情来交换。所以我努力做好每一件事,就是为了将来可以担起这个家,保护好我爱的家人和她。我的心中,泛起无尽的苦涩,原来徐菲,是我最熟悉的陌生人。准备上楼,刚挪动两步,我像是忘了什么事情一样,摸了摸身上的口袋,电话在口袋里,烟也在,钥匙也在,我问自己在找什么?忽然看见地上那醒目的烟头,勾起唇畔,弯下身捡起已经被我踩变形的烟头,或许,这是我第一个带回家的烟头吧。接下来的半年里,我将心思放在了工作上,治疗失恋最好的方法不一定是开始下一段感情,至少对我不是。刚好王城象给我介绍了几个上海的朋友,这段时间里,我经常和我的秘书田蕊往返上海,一半是学习他们对于开发游戏的技术,另外,就是发现人才。关于资金引进,我们也找了一些相对应的资源,这方面,王城象通过他的关系帮了我很大的忙。不得不说,在对外拓展方面,他帮我出了不少力。不过有次初吉约我见面,特别提醒了一下,他建议我不要过度依赖王城象,其中,还提到了我的父亲。那次见面因为我赶飞机,时间仓促,所以没有谈到过多的问题,一直和他说,抽空去他家里拜访他的父亲,却怎么也腾不出时间来。看着忙碌的我,母亲尝试打电话给徐菲,可是她换了号码。后来母亲告诉我,她曾去徐菲的家里找她,从被拒之门外到最后那房子换了新主人,父亲为她安排的工作,她也辞掉了,徐菲就这样消失在我的世界里,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。一段爱情长跑一旦草草了事,纠缠的一方会被对方当成瘟神一样对待。或许是这样的,只是纠缠的并不是我,而是我那单纯的母亲。我很想告诉他们,体面的离场,是我们给对方最好的告别。可再一想,我所有的解释,在他们看来,或许,会变成另一种掩饰,所以,我很少回家,一个人住在新买的房子里,偶尔田蕊会来帮我打扫,为我煮一顿丰盛的晚餐,我的生活仅此而已。初吉又离婚了,接到他的电话,我并不意外,约好一起去喝咖啡,我将手头的工作和田蕊交代了一下,便离开公司。路口亮起了红灯,右侧是一家影楼,我不经意的瞭望,看到了那个消失在我生活半年的徐菲,看到她满脸幸福的挽着一个身材微微发福的男人,指着一张照片,那模样像极了我们刚刚恋爱时的青涩少女,我竟然没有一丝的不悦,反而发自心底的为她高兴。其实,祝她幸福,是真的。很爱一个人,真的可以将爱蔓延到身体的每一个细胞,过去的回忆每一刻变得无比美好,甚至于分手那天。听到后面车辆的鸣笛声,我知道是信号灯变了颜色,再看她一眼,默默地祝她和她认为对的人幸福下去,然而徐菲指着那张照片,居然是那晚我见到的那个女人,我认得那女人的侧脸,轮廓鲜明,她的眼中像是承载着漫天星辰,这一次,我还看到了她的眼睛,带着几分说不清的忧愁,而嘴角却上扬的有些意外。持续的鸣笛声让我没办法继续停留,可那张照片却印在我的脑中。一直到我坐在了咖啡店的沙发上,还在想着那似笑非笑的模样,我并不想用那张照片来媲美蒙娜丽莎,再想起半年前的那个夜晚,我摇头傻笑。“想什么美事呢?”

初吉闷声问道。一阵刺耳的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,硬生生把我拉回来,我连忙抬起头,微微皱眉道,“想起一些好笑的经历。”

“丫的,还有我的经历好笑?老子被那丫头甩了。”

初吉没好气的说,说完,恶狠狠地看向彬彬有礼的服务生,凶神恶煞的从牙根里挤出一句英文,“Espresso。”

服务生怯生生的向后退,转身快步要离开。初吉又大声的补了一句,“Double。”

我眼看着服务生连忙点头,接着跑到吧台前,轻声说,“你何必拿他出气。”

“老子第一句是发泄,第二句就是逗乐。哈哈,看他那样子就发不出脾气了。”

我本想说些什么,可是想到他的个性,也就没有开口。不一会,那个服务生悄悄地走到我们身边,很有礼貌的说了句打扰了,小心翼翼的将咖啡放在初吉面前,快速离开了。初吉八年前戒酒以后就迷上了特浓咖啡,每次他感情受挫,就会找我来这里小坐一会,顺便喝一杯特浓。我们像是拼桌的两个陌生人,一言不发,各自喝着自己的咖啡,想着自己的事情,有些事情,说出来也未必能解决,我们都懂得这个道理,所以来到这里,无非就是希望得一个真正的安静,得一个思考的空间。半小时过去,我们默契的看了一眼彼此,是时候抽一支烟了。我们起身,走到吧台,他从钱包里拿出两张一百元,递给刚刚那个服务生,带着愧疚的语气说,“剩下的,是你的小费。”

我眉头微皱,多给了一张,看向那服务生,像是个刚刚步入社会的学生,他有些不敢置信,但还是给了初吉一个感谢的目光。出了咖啡店,我想去那家影楼再看一眼徐菲,如果可以看到她穿婚纱就更好了,听说女人穿婚纱那一刻最美,我想记住她最美的时刻。初吉叫住我,“陈苏,你们分开为什么不告诉我?”

我笑着看向他,却看到他带着质问的眼神,那是作为兄弟的关心,忽然心头一暖,拍了拍他的肩膀,笑道,“实在是最近太忙了,忙到忘记告诉你,甚至忙到忘了分手的事实。”

初吉骂道,“装犊子,心里不知道多苦吧。”

说完,他点燃一支烟,将烟盒递给我。我抽出一支放在嘴里,他为我点燃,深深吸一口,笑道,“苦不苦自己知道就好,何必非要制造氛围呢,这种事,难不成还指望别人来个感同身受,像你这样的直性子,不也憋得住吗。”

“我只是不甘心,老子要钱有钱,要模样有模样,要体力有体力,怎么就驯服不了一个小丫头。”

“驯服?”

我问道。“不然呢?”

“你娶她不是因为爱她?”

“我只有娶魏然的时候才是因为爱。”

他猛吸一口,低下头,将手中的烟蒂又放在嘴边,狠狠的又吸一口,发出嘶嘶的声音,重重地吐出一口浓雾,随手将烟头扔在地上,“丫的,老子矫情了。”

魏然是院子外的姑娘,小他两岁,他们的故事可以拍一部八十集的连续剧,十一年前他们顶着家人的反对结婚了,要知道,那时候的初吉,可是大院里炙手可热的金龟婿,以当时老爷子在院里的地位,咳嗽一声,整个东三省都跟地震似得,他非要娶魏然,只怕也是魏然的一场劫难。三年后的一个下午,初吉提早下班,回到家里,看到魏然衣衫不整的和另一个男人,他狠狠地打了魏然一巴掌,然后找我出来喝酒,那天,他喝得很醉,带着一个姑娘去了酒店,后来,他们离婚了。那几年的初吉到处拈花惹草,说他夜夜换新娘,一点不夸张,他近乎报复一般的将他所谓爱情的不幸,映射在那些看似有利可图的女子身上。后来,他忽然变了,我不知道他究竟发生了什么,他只是找我喝了杯咖啡,然后,转了性子。第二段婚姻,是他爷爷要求的,不过女方家庭背景也是不容小视的,无奈,大小姐受不了初吉的冷漠,两个人分道扬镳。至于这次的女孩,纯属意外,要不是这女孩怀孕了,初吉恐怕不会娶她,不过,他们为什么离婚,他不说,我也不想问,至于那孩子,我想,恐怕也不在了吧。两年前,我在墨尔本出差的时候遇到了魏然,她告诉我,她得了宫颈癌,不能给初吉生孩子,所以故意制造一场令所有男人恶心的场景,为他们的爱情画上句号。看得出,她还爱着初吉,可是我不会将这件事告诉初吉,他的父母很传统,初吉又是家里的独子,如果娶了一个不能给他生孩子的女人,那个女人的未来会更加悲惨。反正相爱的人不一定都会在一起,既然初吉和魏然必然是不幸中的一员,我何必将这场不幸扩大。初吉像是想到了什么,靠近我,小声说,“对了,老爷子说,要是王家宝回来找我,让我离她远点,其实,没头没尾的说这话,我也不明白啥意思,不过今儿看到你,我倒是觉得,王家,怕是要不行了,家宝,应该是四爷最后的一步棋,我们家肯定是不要她的。我知道你也不会要她,最近你和大象走的很近,小心点。”

说完,他再次转身,对着空中摆了摆手。回到车里,我想了下,他刚刚的话,确实,最近王城象有意无意的帮着我开拓了不少潜在客户,还给我找到了一些所谓的金主,不过对于上海,我暂时没有太多的想法,虽然在那边做网络是早我们清城几年的,不过说到营销,还不是要有市场。王城象究竟打了什么主意,我暂时不想去猜,毕竟当下,还是有利可图,彼此都是。不过初吉的话,不早不晚的刚好给我提了个醒,回去,还是要好好部署一下。路过刚刚的影楼,我鼓起勇气走进去,接待员认出我钱包里徐菲的照片,她很遗憾的告诉我,他们并没有选择那里,一是因为价钱不合适,再者就是正在商量的时候,被一个粗鲁的男人打扰。我很想对徐菲说一声抱歉,分手后,她依然被我的家人和朋友打扰,是我这个前男友做得不够好。我做了个决定,编辑了微信,通知所有亲人和要好的朋友,“我和徐菲已经在半年前和平分手。”

临走前,我看了一眼窗前挂着那张照片,那是一个身穿黑色礼服的女人,她的头上带着像树枝一样的装饰,她的目光引着我看向水中的月亮。我几乎望得出神,以至于接待员轻轻推了我一下才回过神,连忙尴尬道,“那场景真特别。”

接待员连忙挂上营销式笑容,解释道,“这个女孩是陪别人来拍照的,她喜欢那个头饰,所以就戴在头上,摄影师也是心血来潮,为她拍了一张照片,感觉很好,就请她穿上礼服拍了这张,不过那个场景,我们这里没有,是这个女孩从自己的手机里发来的照片。”

她一边说着,一边拿过一个相册,翻了几页后,递给我,“这是摄影师为她抓拍的另一张,感觉很不一样吧。”

她穿着简单的连体裤,一只手拿着军绿色鸭舌帽,一只手扶着额头,照着镜子,那眼神与笑容证明了她喜欢那头饰,我不由自主的嘴角上扬,很特别的感觉,一双充满灵气的眼睛,像极了欧洲传说中的精灵,我轻声道,“要是带着一对大耳朵就好了。”

“刚刚那位顾客说,她应该带一对翅膀。”

听到她的话,我连忙尴尬的笑了下,说,“打扰了,如果刚刚那对夫妻回来,请你留住他们,给她一个满意的价格,其余的钱,由我来付。”

我将自己的名片递给她,另外给她留下了一万块钱。回到车里,我想到那个接待员一定会猜到我是徐菲的前男友,我拿出钱包,抽出照片,打开车门,找到最近的垃圾桶,将我们的照片放在了不可回收垃圾里。我不得不承认,那被我轻易掏出的一万块,是我为自己找的心理安慰。不是我不相信徐菲可以找到更好的男人,而是我更希望,有那么一场,见证她幸福的瞬间,也与我有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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