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看着他的眼眸一分一分地冷了下去,如同此时窗外西下的残阳,渐渐失了光彩。
良久,他伸手接过了那封休书,淡淡道:“你说的不错,本王是该好好思量。”
他起身,径自从她身边走了过去。
苏渔跪在那里,听着那人出了门,渐渐远了。她紧紧咬住唇,不让泪水落下。
湛卢一路随在夏凤兮身后,心中颇有些忐忑不安。
这位主子打小就不把情绪挂在脸上,他也常在心中偷偷觉得可惜,这样好看的一张脸,为何终日没有什么表情,总是冷冷淡淡的呢。可到底他也跟了这位主子十年,多少还是能看出些情绪的。
今日下午,自从他家主子看到桌上的那页纸后,神色便不太好看。而收到薰以飞鸽传来的纸条,脸色更是愈发难看了两分。湛卢连大气也不敢出,侍立一旁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,终是盼到侧妃娘娘回来。岂料不过一盏茶的时间,便又这样面色阴沉地走了出来,显是不欢而散。
湛卢心中既担忧又疑惑,却又不敢多问,只得默默跟随着。
眼见到了琼华殿,却见身前之人突然停住了步子,他身形微微晃了一下,轻轻扶住了门柱。
湛卢大惊,忙赶上前去,道:“殿下!”
只见那张俊美无匹的面容此刻竟已是惨白如纸,他慢慢闭了一下眼睛,却道:“无事,不必惊惶。”
湛卢何曾见过他这般虚弱的样子,几乎要涌上泪来,亦步亦趋地随他步入殿内。见他一手轻轻支着案几,一手将那页信纸斜置于烛焰之上。
他容色虽是虚弱不堪,眸中却隐隐含了几分狠戾之色,任那火舌一舔一舔地吞噬了整张信纸,才松开手。
湛卢瞧着,尚且有几分不放心,道:“殿下,您真的不要紧吗?属下还是传太医来吧。”
夏凤兮却道:“不必,我只是有些累了。”
湛卢便道:“是,殿下这一二日实在是辛苦了,昨夜更是彻夜未眠,今夜便请早些歇息吧。”
正说着,却见吴侑走了进来,行了礼,道:“殿下,苏四小姐求见。”
夏凤兮眼中颇有几分不耐,道:“她又来做甚?”
吴侑道:“回殿下,苏四小姐说有急事。”
夏凤兮问:“是何急事?”
吴侑悄悄觑了一眼夏凤兮的脸色,小声道:“奴才也问苏四小姐了,但她说……她要面见殿下才能说。”
夏凤兮冷冷道:“那便不是急事,让她回去。”
吴侑道:“是。”
夏凤兮又道:“以后她再来,你们直接打发她走便是,不必再回禀本王。”
吴侑答应道:“是。”躬身退了出去。
夜阑珊,却不成眠。
夏凤兮侧脸看去,旁边的枕头空无一人,想起前些日子,每每有她睡在身边,他总是觉得很安心。
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她,是怦然心动,也是阔别重逢。
从前他一直以为,人生本就该是孤独的,直到她第一次牵住他的手,他才发现,是他不小心遗失了那样要紧的珍宝,心中才会那么空落落的。
原来人和月亮一样,都可以得到圆满。
他颇有几分自嘲地笑了笑,他早已在心中许下一世之诺,可那人却在想着如何离开他。
而在数丈之外,还有另外一人辗转反侧。
苏渔转过身,看到那鼎香炉,只觉甚是刺眼。
或许昨夜之事,是她误会了。可那又如何?在他心中最重要的,还是他未来的嫡妃,不论是苏温然也好,她自己也罢,都不过是他生命中的匆匆过客而已。
她知这是理所当然的事,她应当贤淑,应当体谅。不贪不妒,方是妾妇之德。可她没有法子,她心中酸得很。
她有些烦躁地转过身去,在情字之前,如何大方得起来?她委实是学不会。齐孝然果然了解她,她从来都是宁为玉碎、不为瓦全的。
次日清晨,夏凤兮方入了太府寺,便见洛烟平匆匆而至,呈上书信,道:“殿下,郑左丞今早遣人送来的加急文书。”
夏凤兮接过,拆开扫了一眼,洛烟平微微有些担心,道:“殿下,可是云州发生何事了?”
夏凤兮道:“明侯果然是块难啃的硬骨头,郑君如此刚直烈性,竟也在他那儿碰了壁。”他说着,将信纸转手给了洛烟平。
洛烟平展信看了,又忙追了进去,道:“殿下,明侯仗着庄贤贵妃在仁宗朝盛宠二十年,向来在云州为所欲为,与官员里胥勾结,用黄白册逃避徭役、扰乱户口管理。他钻营多年,世故圆滑,在云州可谓树大根深。”他说着,亦有些犯难,“如今虽然庄贤贵妃已仙去数年,可他毕竟袭了侯爵,又有郡马的身份。微臣说句僭越的话,废秦王的关系,虽是他的弱点,也是他的护身符,若他着意勾结世家,阻挠清丈之事,的确不太好办。”
夏凤兮白玉般骨节分明的手轻握着青瓷的茶盏,不置可否:“此一时,彼一时也。陛下圣明,对于明侯在云州的种种劣迹,早已心知肚明。庄贤贵妃已薨,秦王已废,陛下心怀天下,绝非宇量狭窄之人。何况老侯爷的确战功赫赫,功在国家。只要明侯安分守己,陛下必不苛待。但清丈之事,关乎社稷,乃是当今国策。谁人阻挠,皆同螳臂当车。”
洛烟平道:“殿下所言极是,那依殿下所见,云州之事该当如何呢?”
夏凤兮心中早有计较,道:“本王今日会向陛下请旨,亲自去一趟云州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