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知过了多久,夏凤兮方才驭停了马,他哑着声音命道:“下马。”
苏渔跳下了马,回头看向他时,却见他身子微微一晃,径自栽了下来。
苏渔大惊,忙抱住他道:“殿下!”却见他面色惨白,双眼紧闭,唇上亦微微失了血色,她心疼地抚着他的面孔,连声道:“殿下,你醒醒!”
却见有人围了上来,惊讶道:“是楚王殿下!楚王殿下受伤了,快去禀报庄主!”
苏渔定一定神,抬头看去,只见那匾额上书着四个大字“竹石山庄”,料想夏凤兮所说能解奇毒之人,便是刚才那人口中的庄主。
却见几个人拥上前来,七手八脚地去扶夏凤兮,苏渔被挤得退后了几步,有人回头向她道:“姑娘,我们先把楚王殿下扶进去,你也跟进来,有什么话,见了庄主再说。”
苏渔愣怔着道:“劳驾。”却觉声音竟似在发抖。
她跟着他们走过园中回廊,进了一间布置雅致的客房,有人向苏渔道:“姑娘稍等,庄主很快便会过来。”
苏渔点头答应:“好。”
看着那人走了出去,带了上了门。她在榻边坐下,轻轻握住了夏凤兮的手。她目光一动也不动地注视着他的面容,感觉他的手冰冷,如同此刻她的心情一样。
良久,方才见夏凤兮慢慢睁开了眼睛,苏渔又喜又痛,道:“殿下,你醒了!”她再按捺不住,泪水夺眶而出,一滴滴落了下来。
夏凤兮轻轻道:“别哭。”他抬起手,吃力又温柔地为她拭去面上泪水,“我不会有事。”
苏渔勉强笑了一下,柔声道:“当然了,殿下,现在我们已经到竹石山庄了,庄主马上就会过来,你别怕。”
夏凤兮看着她,眸中不觉蕴上了些浅淡的笑意,明明是她在怕,怕得都哭了,却还含着泪哄他。
又见她低头,拾起他散于枕边的一缕青丝,爱惜地绕在指间,声音低低的,似是安慰他,又似在安慰自己:“殿下与我结发同心,必会白头偕老的。”
夏凤兮答她:“自然。”
他二人正说着,却忽听有人推门走了进来。
苏渔转头看去,只见是一位二三十岁穿着不俗的俊朗男子,苏渔猜想他或许便是那位庄主,主动起身站到了一旁。
那男子径直在夏凤兮床边坐了,听夏凤兮道:“师父。”
那男子笑了一笑,道:“乖徒儿,你这是怎么啦?”他说着,拉过夏凤兮的手,在他腕内侧探了一会儿脉。
苏渔心中紧张,死死盯着那位庄主的脸,试图从他的神色中寻到些端倪,却见他面上只是云淡风轻的,让人摸不着头脑。
他放下夏凤兮的手,却轻轻叹了口气。
苏渔只觉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口,竖起耳朵听他道:“凤兮啊,中了毒之后,要怎么处理,师父早就告诉你了。服下凝华丹后,切不可催动内力,十二个时辰之内赶到竹石山庄,为师保你无虞。可你今日服下丸药后,竟还强自逼动内功。这般不听话,为师可就治不了啦。”
苏渔不觉一惊,忙道:“怎么会治不了呢?您再看一看吧!”
那庄主方才留意到苏渔,转过头看着她笑了笑,问她:“小姑娘,你是谁啊?”
苏渔自知失礼,带了些歉意,道:“贸然插话,还望庄主勿怪,晚辈是楚王殿下的妾室。”
夏凤兮听她如此说,忍不住看了她一眼,却没说什么。
那庄主颇有几分意外,笑向夏凤兮道:“我怎么不知道,你何时竟有了一位妾室?”他说着,又看向苏渔,笑道:“我可真是老眼昏花了,一进门竟然没有看到你,小姑娘,你可不要见怪啊!不过,你这样如花似玉的小姑娘,和我这徒儿倒当真是一对儿。郎才女貌,美玉成双,真是让人好生羡慕啊!”
苏渔道:“多谢庄主夸赞。”她说着,看了一眼夏凤兮,忍不住问:“那,殿下所中的毒……”
岂料那庄主听了这一句话,顿时便敛了笑意。他重重叹了口气,道:“这个嘛,你要有思想准备了。”
夏凤兮看了一眼苏渔的神色,颇有几分无奈,道:“师父,您就不要故弄玄虚了。”
那庄主却更加无奈。
他白了夏凤兮一眼,心道:“催什么催?为师还不是为了你好,所谓患难见真情,难道你就不想看你那小情人多着急一会儿?傻子。”
却也只得道:“这天底下就没有我夏有琴解不了的毒。不过,谁让你不听为师的话,只能多吃些苦头了。”
苏渔一怔,才知眼前之人,就是那个在民间有着诸多传说的荒诞亲王夏有琴。
虽然贵为齐王,却常年浪迹于江湖之上。十年前曾在轩辕大会上剑挑群雄,声名大噪,甚至留下剑圣的美称。此后却又销声匿迹,云游不知所向,留给世人诸多猜想。
原来,竟是在这京城脚下的小山庄里做了逍遥世外的庄主。
她略略一想,便收回思绪,看向夏有琴,听他续道:“我会先施针护住你的心脉,你下午且睡一会儿,晚上之前,解药应该就能熬制出来。你服下之后,会高烧昏沉,全身酸疼无力,大约五六个时辰后,毒就解了八成。明日,再乖乖吃一天药,就差不多了。”
苏渔听了,方觉心中一宽。
夏有琴打开药箱,摊开一排长针,从中挑选了一根,在火上烤了烤。八壹中文網
苏渔眼看着那么长的银针慢慢刺入夏凤兮的皮肤,忍不住往他面上看去,虽见他神色淡然无异,却还是忍不住皱紧了眉头。
等到夏有琴施过了针,合上药箱,苏渔方觉掌心出了一层滑腻腻的汗。
却听夏凤兮道:“我有两件事想拜托师父。”
夏有琴问:“什么事?”
夏凤兮道:“有人埋伏于葛岭坡,欲取我性命,他们的尸身应该还留于那里,我想知道他们的身份。”
夏有琴道:“好,我即刻派人去查。”
夏凤兮顿了一顿,又道:“还有,通知湛卢,证人证物俱全,即刻审理,不必等我。湛卢凭我令牌摄事,少卿郑君主持,大司农中丞洛烟平、廷尉左监孔寿协理,云州郡守曹耿赴任不满两年,与刘家纠葛甚浅,观其人也算忠正,可堪信任……”
他本就是虚透了的一个人,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,脸色愈发灰白难看,忍不住轻轻低喘着。
夏有琴忙道:“知道了,还有吗?”
夏凤兮本欲再说下去,却怕在她面前呕血,吓到了她,遂道:“没了。”
夏有琴瞪了他一眼,道:“没了?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,小命都快没了,还操那么多心,真不愧是阿禹一手带大的,和他一模一样。对了,阿禹听说你失踪的消息,着急得不行,我得赶紧给他回封信,让他安心。”
夏凤兮道:“有劳师父了。”
夏有琴叹道:“你呀,现在最重要的,就是安心养伤。你要是在我这里有什么闪失,你哥非杀了我不可。”
他说着,站了起来,转头看见苏渔,笑着问她:“且让他在这儿睡一会儿。小姑娘,你可愿意和我们一起去上山采药吗?”
苏渔忙站起身来,微笑着答应:“晚辈乐意之至。”她方欲随夏有琴离去,却被人牵住了手。
苏渔微微一怔,回头看去,却见夏凤兮看着她,轻轻道:“苏渔,陪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