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一节的第一天,也是媛媛的婚礼。
从苏醒到达酒店的那一刻起,就感觉这场婚礼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不同。
首先是酒店,这家酒店苏醒之前居然从来没听过,坐落在中吴的最南边,旁边就是滆湖,和一座不知名的小山。按理说中吴是最正经的江南地界,湖泊不少,却很少见山。这样一个好地方理应有着很不错的生意和名气,但既然苏醒听也没听过,想来也是经营不善的结果。
酒店古色古香,从外面看,不高,区区三层而已,居然都是木质结构,外墙上配着青砖黑瓦,给人一种穿越了的感觉。门口没有时尚的led灯,却挂了一块木匾,用繁体写着三个大字“听风楼”,下面还写了一句诗“一夜听风响,驻足不恋仙”。落款是一个叫“宫书萍”的名字,宫书萍是谁?苏醒听也没听过。
媛媛和老莫当然是站在门口迎客的,远远看去,一袭婚纱的媛媛看上去并没有那种小女出嫁的幸福感,而是一脸的肃穆。旁边站着的莫洗池仿佛一夜之间气质变了,西装革履之下,没有了寻常见他时的木然,一脸淡淡地笑意,见到来往的宾客大多只是微微点头,不多说话,根本就没有寻常婚礼的那种喧闹感。
门口冷清地有些过分了。
办婚礼的酒店,不应该人声鼎沸,甚至找不到停车位的那种吗?可是苏醒却压根就没看见几辆车,宾客们大多都是步行来的。
步行?这可是中吴最偏僻的角落,距离最近的繁华地段都有十公里之遥,在苏醒看来,步行到这地方,简直不可思议。
再多的疑问此刻也只能埋在心里,苏醒沿着门口的台阶拾步上前,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小女孩儿匆匆跑来:“客人,您的请柬?”
苏醒从手提包中拿出那张请帖,交给了她。
她将请帖打开,皱了皱眉,略带着疑惑的眼神,看了看苏醒;她疑惑,苏醒更加疑惑了,这姑娘长得很标致,但一眼看去绝对没有成年,这什么酒店,居然敢雇佣童工?
“我的请帖有什么问题吗?”苏醒隐隐间有些不耐。
“没,没问题。”小姑娘忙应答了两句,“请!”
几步路就走到了门口,苏醒这才发现,居然连红地毯都没有?!
“呀,苏醒来了!”媛媛一看见她,脸上那份肃穆立刻就不见了,一点也没有新娘的矜持,三两步跑到她面前,“你可算来了,我等了你很久,你可是我最特殊的客人。”
最特殊的客人?苏醒并不怎么理解这句话的意思,媛媛结婚,整个公司里只请了她一个,那么来的一定都是最要好的亲戚朋友,凭什么苏醒是最特殊的呢?
莫洗池突然咳嗽了一声,苏醒看见媛媛冲他做了个鬼脸,一副不服输的模样。
“苏醒,进去吧!”莫洗池说,“进去随便找位子坐,不用拘泥座位,今天来的都是些朋友,没什么讲究。”
苏醒从看见这座酒楼起就一肚子疑问,这时候仿佛才反应过来,忙从提包里拿出红包:“媛媛,老莫,新婚快乐。”
夏媛媛看着红包突然愣了一下,然后满脸堆笑:“先进去坐,先进去坐!”
说着就把苏醒推进了酒店。
她居然没有收苏醒的红包?!
隐隐约约,苏醒听见身后媛媛冲老莫说:“她带了红包,我忘了这事儿了----怎么办----”
老莫笑道:“你做事永远这么粗心,放心,我都安排好了。”
这到底是个什么鬼意思?苏醒感觉自己快被一堆疑问给轰炸了。
一进入酒店,苏醒立刻就傻眼了。
酒店里有一个巨大的大厅,大厅里面足足有上百桌席面,这时候基本上已经坐满了,也就是说,居然有近千人来参加了媛媛的婚礼!
可是,门口明明根本就没停几辆车啊!
相比于苏醒以前参加过的婚礼,这个婚礼现场要安静地多,虽然有近千人,但大多都在小声交流,一点都没有嘈杂的感觉。
举目远眺,苏醒自然找不到一个认识的人。
虽然莫洗池刚刚说了“随便坐”,但苏醒起码的规矩还是懂的。她在找每一桌的牌子,以确定自己应该的座位。
还好桌子上都有身份牌,但看到这些牌子,苏醒再一次崩溃。
就比如一个叫“师长”的牌子,师长是什么意思?老师和长辈吗?可这一桌居然一个人都没有,俨然一个空桌,苏醒显然也不可能坐下;还有的桌子上写着的是“晚辈”,“晚辈”桌有很多,苏醒起码见到了不下十桌的“晚辈”,可是,老莫和媛媛的晚辈,不应该是些小朋友吗?为什么很多白发苍苍的老爷爷老奶奶也抢坐在其中,并且根本没有挪窝的意思?
她从后往前找,一直找到了前面第二排,终于看到了一张桌子上贴着“知己”。呃,自己应该算个知己吧?刚想坐下,又瞥见旁边的桌子上写着的是“至交”,再隔壁桌子写着“挚友”.......这三个词有什么本质区别吗?
一瞬间苏醒有些挪不动脚步。
“苏醒,坐这儿!”
一声难得的叫唤让苏醒有些兴奋,她扭头一看,却看见了一个根本不认识的男人。
“来,到这边坐!”
男人看上去有个二十七八岁,一脸着急兴奋的模样,看上去有些眼熟,他旁边还坐着一个美女,也笑盈盈地看着她,看着也有些眼熟,但苏醒就是想不起来他俩是谁了。
“来啊,坐!”男人还在叫唤,“不认识我了吗?长泰小区!”
一说到长泰小区,记忆宛如倒流的潮水,苏醒瞬间就想起来了,这两个人,一男一女,不是小莫子那个小区门口,卖水果和卖奶茶的俩人吗?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媛媛和老莫的婚礼上?
虽然疑惑,但这个男人好歹解决了苏醒找座位的问题,走到男人的右侧坐下,看了看牌子上写的是“至交”。
“我叫骆凡,跟媛媛是好朋友。”男人是个自来熟,迫不及待地向苏醒自我介绍。
“丁雨。”那个卖奶茶的美女带着淡淡的微笑。
“你们好。”苏醒礼貌地答道,并且问出了心中的疑惑,“你们怎么知道我名字的?”
“当然知道!”骆凡爽朗一笑,“你可是今天的贵客!”
贵客?苏醒一听到这个词儿,更加抑郁了。
“为什么我是贵客呢?”实在忍不住,苏醒直接问了。
骆凡突然讪讪地笑,好像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。
丁雨则一副看好戏的模样,并不打算给他解围。
“我可以坐这儿吗?”
又一个声音响起,苏醒扭头,看见了一个男人。
他长得好帅!
这是苏醒的第一反应。
个子很高,带着一副眼镜,皮肤特别白,看不出年纪,似乎二十出头,又或许三十岁了。一脸淡笑看着苏醒,眸子里印着淡淡的光,甚至从他的瞳孔里苏醒能看见自己的倒影!谦谦公子,温润如玉。不知道为什么,苏醒心里飘过了这么一个用来修饰古人的句子。
苏醒几乎在刹那间就被他给吸引了,:“当然---当然可以。”
男人没有客气,在苏醒的另一侧坐下,伸出右手:“宁天,幸会。”
握手是什么意思?
但苏醒完全不能拒绝。
同样伸出右手,碰了碰,冰凉。
苏醒想了解这个男人,迫不及待。
“我叫苏醒。”
宁天微微点头,笑意印在脸上就好像是一幅画:“您是今天的贵客。”
又是这句话,这到底是什么意思?
“宁天,你怎么会有空出现在这里?”这话是丁雨问的。
苏醒撇了撇嘴,她刚想问宁天“贵客”的含义,就被这个奶茶西施给打断了,而且苏醒隐隐觉得,她是故意的!
“媛媛结婚,我有一天的假期。”宁天的话里有那么一点不卑不亢,这种态度让苏醒惊讶,“有什么问题吗?”
“没问题,根本不会有什么问题,是吧,骆凡?”丁雨笑着说。
骆凡耸耸肩:“我不认为我在这里,会出现什么问题。不过,宁天,你好像坐错位置了。”
“晚辈的桌都坐满了,我也是无奈。”苏醒细腻地感觉到,宁天的脸色更白了,笑容里也透着勉强,他在示弱。
苏醒觉得这俩人在欺负宁天!虽然她不明白他们之间有什么过节,但明显欺人太甚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。
酒店的灯,突然全部黯淡了。
婚礼开始了?苏醒抬头看着舞台,然后看见一个女子款款走到了中间。
穿着一身半白半绿的褶叠裙,裙子上居然还叮当作响地挂着玉佩;除此之外,身上再无修饰。她很年轻,最多二十出头。但脸长得极美,盈盈浅笑间,宛如一个精灵,却又透着一股难以亲近的气质。
苏醒完全不能理解:媛媛的婚礼,为什么会给自己找这么一个漂亮的主持人,这不是抢自己风头吗?
“大家好,我是冯荃。”
一声下去,整个大厅全部安静了,滴水可闻。这让苏醒生成了错觉:这不是什么婚礼,而是一个极其严肃的会议!
“用通俗的话说,我今天扮演的角色是-----伴娘。”冯荃调皮地一笑,“至于伴郎,没有。”
伴娘?!为什么伴娘会以一个主持人的身份出现?!苏醒无语,这是什么奇怪的风俗?
“老莫找了很多人,但似乎没有一个人愿意给他做伴郎。”冯荃继续说,“至于我,我本来也不愿意的,毕竟,似乎身份不够格。但媛媛姐说了,我不做伴娘就打我,而我又打不过她。所以---当此盛事,我们共同祝愿媛媛姐和老莫的将来会更加美好,并且永远不忘他们两位给予在座所有人的恩情。老莫说过,天高地迥,人间即是仙道;对酒当歌,穷途乃见红尘。这是一种值得我们钦佩的境界,念念不忘,铭刻于心。现在,酒席开始。”
“你不觉得这个婚礼特别特别奇怪吗?”苏醒问身旁的宁天。
宁天却看着台上的冯荃,失了神。冯荃说完立刻就下了台,但宁天还是呆呆地看着。
“你怎么了?”苏醒看出了些许端倪。
“啊?!”宁天反应过来,“什么?”
“台上这个冯荃,是你什么人?”苏醒忘记了上一个问题。
骆凡突然插话:“是他前女友!”
“真的假的?!”
宁天突然笑了:“对,前女友。”
苏醒突然有些颓然,对宁天的兴趣立刻就少了很多,嘟囔道:“真是搞不懂的婚礼,这就完了,连个节目都没有,连个婚礼司仪都没有?还有,从头到尾我都没见到他俩的父母!”
“老莫的父母早就去世了。”宁天耐心解释道,“他其实,已经没有什么亲戚了,算是孤家寡人。这个婚礼,其实,也不是寻常的婚礼----怎么说呢,在媛媛的老家,一个月前,其实已经办过一场婚礼了,都是媛媛家的亲戚朋友。至于这一场,在中吴,他们有很多很多的朋友,也就是我们啦,所以这只是一个仪式,向所有人宣布的仪式,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婚礼。”
“老莫没亲戚了?那莫墨算什么?”苏醒不信。
“你认识莫墨?”宁天奇了。
“不仅仅是认识!”骆凡再一次插嘴,“简直就是红颜知己啊!”
苏醒愠怒,狠狠瞪了他一眼,她越来越不喜欢这个骆凡了,还有他身边那个卖奶茶的丁雨。
宁天却悠悠地道:“那你可真是个贵客。”
“是不是到送贺礼的环节了?”丁雨突然说。
贺礼?!苏醒懵逼。
扭头一看,果然看见莫洗池带着夏媛媛穿梭在每一桌的角落,而他们所过之处,所有人都会弯腰致意,然后从包里、桌下,以及不知道什么地方,拿出一个个或大或小的礼盒送上。而俩人后面则跟着两辆小推车,专门用来放置贺礼所用。
这是什么风俗?天哪!不应该是塞红包吗,难怪,难怪媛媛没收她的红包。苏醒的脑袋快要炸了,这当前,让她上哪儿去买礼物去?
她终于明白了刚刚在门口听到的媛媛那一句“她带了红包,我忘了这事儿了----怎么办----”是什么意思,敢情连夏媛媛都忘了告诉她这场奇怪婚礼的风俗!
“宁天准备了啥贺礼?”丁雨问。
“当然比不上你俩的富裕,但,破船也有三两钉。”宁天扭了扭身,拿出一个包,翻出一个礼品盒,微微打开,苏醒偷眼一看,是一块像石头一样的东西,通体雪白,居然还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光。
“好东西,你简直太舍得了!”骆凡赞道,“卖给我吧!”
“这不可能!”宁天说。
“我拿礼物跟你换,你的就算我的,我的就算你的。”骆凡再次央求,并且主动拿出自己的贺礼,“你看看我的!”
居然是一把伞!苏醒看完顿觉无语,而且那伞破破烂烂的,居然还有窟窿。
“很不错,你也很大方,你俩果然深藏不露。”宁天笑,“不过我不换。”
这也叫很不错?!苏醒觉得宁天是揶揄,但却没有听到一丝揶揄的口气,完全是很正经的模样。
“小气鬼!”骆凡撇嘴。
“行了,骆凡,你就别为难宁天了。”丁雨说,“各送各的,哪有交换贺礼的说法?”
苏醒的好奇心被满足了,但立刻就回到了自己的苦恼:天哪天哪天哪,自己没准备礼物怎么办?
宁天看了看她,微微皱眉:“你怎么了?”
“我----我没准备礼物。”苏醒埋怨道,“关键我根本就不知道这个风俗嘛!我只准备了红包。”
这一下,全桌的人都愣了。
“媛媛没事先跟你说吗?”骆凡问。
“没有----”
“她真是-----粗心了。”丁雨苦笑。
“你别急!”宁天一边说,一边又翻他的包,翻了一会儿拿出一副画卷,“我这儿还有一幅画,先给你,虽然品质差了点,不过勉强也够了----”
“多少钱,我买你的!”苏醒浑身兴奋,迫不及待地就想打开画卷-----
一只手突然压住了苏醒的手,冷冷道:“拿开!”
全桌人扭头,一看,小莫子。
小莫子的出现,顿时让整桌都沉默了。
宁天讪讪地拿回了自己的画,一言不发。
一看到莫墨,苏醒长出一口气:“你怎么到现在才出现?”
莫墨盯着宁天看了一眼,宁天居然主动给小莫子让了座,自己坐到一边去了。
小莫子在宁天原本的位子上坐下,面朝苏醒的时候已是满脸笑意,并且拿出一只蓝色的礼品盒:“这是给你准备的,一会儿你送给媛媛。”
苏醒隐约感觉到,整桌人都在盯着自己手中的盒子。
她慢慢打开,吸了一口气:“这是-----钗?”
通体蓝色,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做的,却呈现一种半透明的釉质。钗身雕刻着不认识的铭文,像是某种文字,又像是图画。钗拿在手中很轻,比一根羽毛还要轻,但尖端却极硬,苏醒弹了弹,发出“叮”一声脆响,周围好几桌的人听到这响声,纷纷往这边观瞧。
苏醒有一种感觉:这个东西,贵重得超乎自己想象。
忙关上盒子。
“天哪。”骆凡苦笑,“我到现在才感觉我自己的礼物太轻了。”
丁雨冲着小莫子直树大拇指:“你可真舍得下血本!”
宁天却又冒了出来,朝着苏醒眨眨眼,道:“苏姑娘,我的画还要不要?你可以把画送给媛媛,钗你自己留着啊!”
苏醒埋头沉思片刻,一把拉着小莫子,直至酒店的角落。
“怎么了?”莫墨笑问。
“这个,还有这里的人,以及今天发生的这一切,你能不能给我个解释?”苏醒盯着他的眼睛。
小莫子倚在墙壁上,歪着头:“这个故事很长,你真的要听吗?”
苏醒突然有些害怕,说:“以后再说吧,我先送礼。不过说好了,这种借花献佛的事儿,我可不付钱!”
“那不成!”莫墨怪叫道,“这钗一百三,一分不能少,实在不行,你请我吃顿饭----”
苏醒理也不理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