果然,磨蹭蹭没好事,两人刚出门就和进门的阿元撞个满怀,六目相对之时同时愣住了,阿元透过他们看见屋子里倒地不起的赵武,诧异地问:“你们……?”
话还没有说完,小锦突然挡在秋纺前面:“一切都是我干的,跟秋纺姐姐无关。”她抹了一下脸上泪,一脸坚强地说道:“你不就是要我家的钱吧,我留下,你让秋纺姐走,等父亲拿钱来赎我,若是他不来,要杀要剐悉听尊便。”
别说阿元愣住了,谢秋纺也愣住了,看着她单薄而故作坚强的后背,她突然想,真的是爱情使人成长,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,一下子就变成了成熟稳重的大姑娘。
“阿元,你和小锦相爱一场,她千里迢迢来寻你,实指望对这段感情做个明明白白的了解,你何必要这样对她?”谢秋纺在旁边苦口婆心地劝着:“你在黄家做长工,比别人的待遇好,除了工钱比别人拿得高,还能识文断字,何必要一错再错无法回头。”
“你懂什么?”阿元突然吼道,把两个人同时吼得呆住了,往后退了两步,悄悄地牵着彼此的手往后退了两步。
“我不想这样的。”阿元像被抽干了力气一般跌坐在旁边的凳子上:“我知道老爷一直看不起我,也不许我跟小锦在一起,可我一直很努力,希望有一天能被他看得起。谁知道他竟偷偷地给小锦张罗起婚事,对方是个门当户对的人家,家里有田有钱,小锦嫁过去绝不会受苦,会幸福一辈子,而我呢?除了识几个字,在黄家做长工,我什么都没有,我甚至都没有父母。”说到这里,他悲伤的捂着脸,声音低哑地说道:“我知道小锦不会嫌弃我,但我会嫌弃我自己,我哪怕赚八辈子也比不上他那个门当户对的良人。”
听到了这儿,许是感同身受,秋纺心里一痛,看见他仿若看到自己,她曾经的样子,她现在的样子,只要一见顾斐就会自卑的样子。
“所以我开始放纵我自己,我听了赵武花言巧语,小赌怡情,大赌伤身,把这几十年的家当包括那个破房子的地基全部输了出去,当然这不是最让我伤心的事。”他突然笑了,只是语气里尽是悲凉:“我最伤心的事情是,黄老爷让我离开小锦跟我说,本来我是想给你机会的,我没有做商人之前,也是个粗鄙之人,娶了小荷他娘我才有今天的成就,我也曾经跟你一样的心情,但我从来都没有放弃我自己。”黄老爷目光如炬地望着他:“可你不一样,你自卑,总觉得配不起小锦,你又容易自暴自弃,你若过不好,你会把小锦一起拉进深渊,所以,我不能将小锦嫁给你,这跟嫌贫爱富没有任何关系。”
当时他想花言巧语的辩解两句,等到黄老爷把一叠账单甩在桌子上,他才羞愤离去。
小锦抹着泪对秋纺说:“原来我爹说得真的,可惜我不听他的话。”
秋纺捏捏她的手说:“我娘说的也是真的,我不也没听她的话吗?”她抬头望着阿元一脸平静地问道:“那你现在想把我们怎么样?”
阿元说:“你们起吧,官府来征粮,他们要是查到这里,我也没有什么好处?”说到这儿声音顿了一下,抬头看了看屋内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:“至于赵武,你们别管了,就当一切没有发生过。”
三个人顿时心事沉重起来,要是这一切真的没有发生过该有多好。小锦最后一次留恋的看了一眼阿元说道:“其实花灯节过后,我跟爹爹说起你的事情,他已经没有以前那么激烈的反对,只是让我再用心了解你一下,谁知道……,你请假半月未归,再回来已经……。”后面话她已经说不下去了,她不再哭了,只是红着一双眼睛强忍着悲伤说道:“我想我们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了,你保重。”八壹中文網
说着,拉起秋纺往屋外走,屋外果真来了一群官兵,为首官威十足,面目严肃地说道:“给我挨家挨户查,看漏了哪一家。”
旁边里长一脸讨好的笑:“大人,我们今年真的已经把应该征收的粮食全部交上去了。”
两人趁着人多,静悄悄地随着人流往山下走去,一天一夜未归家,他们现在心事沉重却归心似箭。快到家门口的时候,秋纺拉着小荷的手嘱咐:“你回去时候不要乱说话,若是官府有人追究起人命官司,你也不要乱顶罪,一人做事一人当,你别再起那些糊涂心思,知道吗?”
小锦一把抱住她:“秋纺姐,对不起。”
秋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说道:“没什么对不起的,我自己愿意跟你走这一趟,这一趟我也不是全无收获。”最起码让她明白心里的悲哀因何而起。
两人自此分离,秋纺走到家门口,突然觉得有点心虚,也不知道心虚什么?她好不容易死里逃生,竟不敢进自己家门。她轻轻地推开院门,对着屋子里大叫一声:“娘,我回来了?”
本来在厨房里伤心得谢家母听到女儿的声音探出头来,看着一身狼狈的女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谢秋纺走前几步叫:“娘。”
这一声“娘”像是打破了谢家母的迷梦,她突然跑出来四下看了一眼,看见墙角的扫帚二话没说抄起来就打。谢秋纺见状连忙躲避:“娘,娘娘……,我好不容易回来,你干嘛打我?”谢家母一听话打得更凶狠,只是每一下子都打在地上,打得尘土飞扬,也没有打在自己女儿身上。
刚进家门的谢家父子听到声音,一见院子谢家母鸡飞狗跳式地打着自己的女儿,急忙上前阻止:
“桂花。”
“娘。”
一个抱住妻子,一个抢她手上的扫帚。谢家母先是一愣,突然俯在谢钱义身上嚎啕大哭起来,一边哭一边捶打谢钱义:“你说我生这个女儿有什么用?一生让我操心。”
谢秋纺也红了眼眶,连忙走过去道歉:“娘,对不起。”
“啊。”宋桂花一把抱住女儿放声大哭:“你要是有什么事,我怎么办哪?”谢家父子二人也站在一边默默垂泪,感谢老天爷,总算是让这个掌上明珠回家了。
跟在后面朱月回来的看到这一家团聚的情景也哭了起来,走过来挽着谢其南的手,轻轻偎依在他身边。
“你有没有事啊?哪里受伤了?手上的伤口从哪里来的?你的脚,你的脚怎么回事?”回到房间后,谢家母把她从头到尾都检查了一遍,看见她身上的伤心疼眼眶发红,一遍一遍地抚摸着她身上的伤痕,恨不能这些伤痕都转移到自己身上。
谢秋纺从来都没有看见过母亲这么脆弱的样子,一时不知如何是好,一脸求助地看着旁边的朱月,朱月在一旁安慰谢家母:”婶婶,秋纺回来就好了,你看她一身的脏污,还是先让她洗洗睡吧。“
谢家母抹了一眼角说道:”对,对,你看你这么憔悴,昨天肯定受了天大惊吓,你先洗个澡,再睡一觉,一切等你醒过来再说。哦,对了,温大夫去鸣宁村找你了,我得让你兄长去告诉他。”
温衡去找她了?谢秋纺想问点什么,却又不知如何开口。谢家母用看透一切的眼神说道:“秋纺,你不要想太多,你不喜欢的人或事,娘再也不会勉强你。”
这句话让秋纺一愣,马上意识到什么事,想了一下说道:“娘,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为我操心了,我也不会幻想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。”
谢家母摸了一下她头:“你先睡一觉吧。”她以为女儿受了天大的刺激,有些危险她甚至连想都不敢想,那些事情一旦闯入她的脑海,她就觉得整个人都快要爆炸了。
她拉着朱月走出门,握着她的手小声音说道:“这两天你就在我家住下吧,她跟你是最好的朋友,你多安慰她一下。”
“嗯。”朱月表情严肃的点头答应。她也觉得秋纺历劫归来有点不一样,却又说不上哪里不一样,心里也害怕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。她一直不哭,却又强忍着悲伤假装坚强,真真正正的是让人心疼。
这种事情又不能请个大夫给她看一眼,只能等她自己能够说出口,到时候再想办法开解他。折腾了一夜,谢秋纺真是太累了,洗漱完毕后,她倒头就睡.
睡得深沉的时候,她做了一个梦,梦见自己站在悬崖边上,她想去采悬崖那边一朵花,一朵浅粉色的小花。悬崖很高,下面很深,一脚踩上去,石头纷纷的滚落下去,听不见声音。她还是很执着地想要采到那朵小花,好像采不到那朵花就会变成那一生的遗憾。
突然有人站在她身后叫:“秋纺,你快回来,悬崖上太危险,你会掉下去的。”
秋纺回头看了一下来人,竟是顾斐,她朝顾斐喊:“不行,我就是要那朵花。”说着,鼓起勇气朝前迈了一步,明明是块很尖很结实的石头,竟踩了一个空,双脚半空中摇晃。抬头一看,顾斐正抓住她的手。
她拼命地想要甩开他的手:“你抓住我做什么?我根本不认识你。”
顾斐还是抓住她不放手,她突然扬起脖子咬了他一口,他痛得松了手,自己就掉下悬崖摔醒了。
醒过来之后,翻身坐起来,抹了一下额头,腊月的天气,竟出了一脑门子汗,想到那个梦,心有余悸得很,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下来,
想不到这一觉竟睡到了傍晚,桌子上放着饭菜,上面还冒着热气,闻着香味,感觉肚子真的饿了,她想也没有想端起来就吃,狼吞虎咽大口大口地吃大口地吃起来,简单的饭菜很快被她风卷残云般地吃个干干净净。吃完之后,她端空碗出了房门,一出门就看见朱月,一把抢过她手中的空碗:“来,这个我来洗,怎么好意思劳烦未来小姑子动手。”
秋纺乐了,笑着说道:“你要是这么说的话,我更不敢让你动手,人家会说还没有过门的新媳妇被未来小姑子欺负。”说着,作势要抢她手中的碗。
“不给。”朱月把碗筷藏在身后:“就让人家说你的闲话。”
一个作势要抢,另一个就是不给,在院子里玩起你追我赶的游戏。
看着笑闹不止得两个人,屋子里的人也放下心来,看来昨天的事情并没有完全影响到谢秋纺。
谢家母走出来制止:“好了,你们两个一起给我烧水洗碗,都别想偷懒。”
谢秋纺朝母亲做个小鬼脸,挽着朱月胳膊一起走进厨房。谢家母对朱月使了个眼色,随着秋纺一起走进去。走进去之后,秋纺烧水,朱月在旁边一边等水开一边清理卫生。她在做事的空隙间抬头看了秋纺好几眼,好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她现在只是个少不更事的姑娘,她不知道如何是去询问秋纺昨天发生的事情。
秋纺看着她说:”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?”
朱月想了一下说道:“秋纺,你昨天晚上过得还好吗?”
秋纺想起被她砸死的赵武,脸色苍白如纸,递柴火的手抖动了一下,咬着嘴唇问:“今天有没有什么消息从鸣宁村传出来?”
“消息?”朱月摇摇头说道:“没有啊,不过叔叔和其南一起去找温大夫,他们应该快回来了,到时候问问他们就知道了。”
秋纺心思沉重,她就像一个等待审判的犯人,等着不好的消息从鸣宁村传过来。朱月在跟她说话,她也只是心不在焉的敷衍着。朱月见她神色难掩愁容,说话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不到重点,她也不敢明明白白地问,只得讲些笑话来逗她开心。
身上背负着一条人命,她怎么可能开心得起来,只是强颜欢笑。她的心上从来都没有装过这么大的秘密,现在这个秘密像一座山一样压在她胸口上,让她喘不过气来,她只有不停忙碌才能让自己不要再想那件事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