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将人视作棋子，甚至将自己也当作一枚棋子，棋子不需要思考，不需要情感，需要时，便用，不需要时，便弃。
裴珩喜欢将东西比作赌桌上的筹码，慕景行将所有人都视作棋子。一场豪赌与一场棋局，都是一样的。
慕景行将破天经撕开，从纸缝的碎片中，拼出一本完整的残片。
这本经书所写的东西的确重要，但这本经书中藏的东西却更为重要。
萧云晏踏着寂静的月色回了止水学宫，在止水学宫的砖瓦废墟中，他看见江疏星站在夜色下，他的一条手臂挂在脖子上，额头上也包了纱布。八壹中文網
他半夜站在这里，萧云晏手按上了龙华刀的刀柄。
江疏星叹了一口气。“你回来了。”
萧云晏看着他的背影，似乎一夕之间，他头上的白发也多了许多。
“你在这里做什么？”萧云晏问道。
“你方才出去，应当是见过慕景行了吧。”
他是四象宗师，就算受了伤，有人闯进止水学宫他也是知道了，不过他没有去追。
萧云晏握着刀柄的手骨节发白，若江疏星出手，他也可以瞬间迎敌。
不过江疏星并没有想和他交手的打算。
“有人袭击止水学宫，这条消息，是他透给我的。”江疏星只是说了这么一句，嗓音低沉。
萧云晏松开了握刀的手，既然慕景行计划要覆灭止水学宫，为何又会透出消息来给江疏星。
“他们是想要止水学宫藏着的东西，还有，他的本意，应当是想要我的命。我也将江遥他们送走，只是没有想到，他们竟然自己回来了。”
“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。”萧云晏站在原地，垂下手，看着江疏星。
江疏星转过身，他脸上带着悲伤的神色，没有仇恨，也没有愤怒，悲伤之后，便是平静。
“我只是想跟你说，这世上有许多事，不遂人愿。比如昨夜死的应当是我，而我却活着。”
萧云晏沉默。
两人都是沉默，也只有夜风拂过止水学宫枯焦的残址。
半晌之后，江疏星才开口说道。
“你也要走了吧。”
萧云晏抬头看着江疏星，江疏星眼神满是坚定，萧云晏点了点头。
“屠英被顾榕带走，我要去尧山，带她出来。”
“若你之后遇到慕景行，请转告他。不管他的打算是什么，不管他是不是止水学宫的弟子，这笔仇，止水学宫永世不忘，止水学宫弟子将视他为仇寇，不死不休。”
他以平静的语气，说出这般恨意的话语，萧云晏看着他，也见到他脸上满是坚定。
“我知道，但我与他，也不会再见。”
江疏星背过身去。
“他从止水学宫拿走的，是关山雪月，还有天书残片，你身上破天经，是最后一片。”
萧云晏停住脚步。
“止水学宫尊长留有遗训，万万不可再开启仙门。你若不愿掺和这件事，便去尧山找屠英。我们止水学宫自然会派人去，但……”
“我去。”萧云晏说道，他手里的刀闪着寒光。
江疏星转头看着他，脸上也没有多少高兴的神色，但看见萧云晏眼神坚定，也没有多说什么，只是点了点头。
萧云晏也没有多问，他现在脑子清醒得很，这件事也让萧云晏彻底打定了主意，他倒要去看看，究竟慕景行到底是为了什么，才会如此不惜代价，甚至不惜将故旧情谊完全算尽。
他和慕景行的帐，也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算完，或许是他不够坚定，也或许是他曾经优柔寡断。可现在面对这一切，他绝对不能就这样算了。
屠英在尧山应当不会有事，破天经是他交给慕景行的，自然要由他去追回，等他解决了慕景行这件事之后，再去尧山接回屠英也不迟。
离开止水学宫之后，站在桑阳城楼。天地空茫，苍碧如洗。萧云晏也不知道自己一时要去哪里找慕景行。
既然不知慕景行去往何处，那他便先去北燕，查清萧齐光究竟要做什么，慕景行是萧齐光的人，自然事事都会通知萧齐光。
既然决定了方向，那便去北燕。
在楚灭四国之后，原本便再无五国，只是后来分封北燕贵族在燕地，也称作北燕。
北燕虽然常年气候恶劣，但这个时候也是草木逢春。萧云晏翻身从马背上下来，自他从桑阳出来已经有半月，他自然留意收集慕景行的消息，止水学宫的弟子也帮了他许多。但慕景行行踪隐蔽极好，他压根没有找到一点线索。
不知慕景行去了哪里，也就只能先到北燕来。北燕是萧齐光的地盘，而以慕景行的手段，这里想必也满是萧齐光的眼睛。
萧云晏不会易容术，只是压低了斗笠，牵着马进了城。
原本北燕国都在晋阳，现在北燕自然没有在五国时那样大的地界，好几座城还经常受塞外犬戎的侵扰。
萧云晏来的这座城，是接近边塞最繁华的一座城，而萧齐光本人宅邸，就落在此城内。
曾经年少时跟萧齐光相处也不少，慕景行也告诉过他，萧齐光大难不死，性情早已经不似少年时。不知道萧齐光对他怀着怎样的心思，总归不会是善意，所以萧云晏并不敢高调行事，打草惊蛇。
就连慕景行对他都是那种态度，更何况是萧齐光，他没有探听多少情报，暂时还是不想跟萧齐光起冲突。最重要的目的是能找到慕景行的下落，其余倒是小事。
城池中自然不比中原繁华，但与荒凉的北燕相比，已经能算得上十分繁华了，更是比中原多了些犬戎人。
这里原本就靠近边塞，曾经的大月人，犬戎人，都会来这里做些生意。萧云晏裹的一身严实，在这群异族人之间，却也并不显得奇怪。
紧随萧云晏后面的，是一群大月的生意人，他们身上的衣袍很厚，拉着几箱货物，还有些大月来的舞女，坐在马车上。
萧云晏走得慢些，便给他们让开了一条路，看着商人牵着马车，马车后面的商人还牵着几头骆驼。
看样子他们来北燕这里，是流出买骆驼和舞女的。
原本他们只是从萧云晏面前走过，但不知道为什么，坐着舞女的那辆马车的马匹受惊，失去了控制。向前猛冲过去，坐在马车上的大月舞女花容失色，商人也控制不住发疯的马匹。
事情发生在萧云晏眼前，萧云晏不可能眼睁睁看着，纵身一跃，拉住发疯的马，马匹嘶鸣一声，终于算是冷静下来。
在马车上的舞女早就吓得三魂丢了两魂，呆呆地坐马车上，脸上还有挂着泪痕。
商人匆匆忙忙地跑上前来，对着萧云晏再三感谢，他说得虽然是中原话，穿着也是大月的衣服，但细看他的面容，却是犬戎人。
萧云晏把缰绳交给他，商人忙不迭感谢。萧云晏目光扫过商人，他车上的舞女，都是大月人。犬戎商人，卖的却是大月舞女，萧云晏看着他们的样子，直觉有些不对。
话也不能这么说，毕竟只是商人，将人作为货物买卖，不管是哪里的商人都是一样，萧云晏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好感，也没有理会那些商人是怎样道谢的，牵上自己的马，便走了。
他方才的举动，正落在了街上人的眼里，混在人群中有人悄悄隐去身形，到了一处华丽的府邸。
府邸与周围环境并无突兀之处，但里面却是富丽堂皇。那人直接翻入墙内，进入院中便见到一个冷若冰霜，身着华丽衣袍的女人。
“那位二殿下进城了。”那人向女人禀报。
染月点了点头，回头便看见了青年，青年还不及弱冠，明眸皓齿，露出一个笑容。
“我那位二殿下，终于来了。”
“王爷。”染月垂眸。“公子并没有消息，要不要去问问。”
“他呀。”萧齐光单手撑着脸，脸上却带着笑。“让他在外面多待些日子，过不了多久，他自己就会回来了。我还要给二殿下一个大礼，柒月，你说我要送这位二殿下什么。”
一个与他面前女人一模一样的女人走了出来，她身上的衣袍同样华丽，就连头饰也多带金翠，此时只见她低垂着眼眸。
“一切听凭王爷心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