慕景行那样的目光，让晏娘觉得心惊胆战，她心里涌出了一个念头，那便是她做了一件蠢事，也是一件无可挽回的错事。
可是她怕了，亲眼看见萧齐光对怀雍暗桩的清洗，她真的怕了。也是从那时，她的心态已经有了变化，她清晰地认识到，她的性命，不是握在慕景行的手中，而是握在萧齐光的手里。
只要萧齐光稍微皱皱眉头，挥一挥手，便能要了她的性命。这些年过去，她不再是刀尖上舔血的杀手，安逸的日子让她忘记了自己头上还悬着一把利剑。她比之前更加怕死，怕有人随意一句话，便让那柄利剑落下，让她身首异处。
现在这种恐惧的感觉，又出现在晏娘的心里，她无比清楚的认识到，她的性命，从来都不是握在自己的手里。甚至有能力随意取走她性命的，也不止萧齐光一个人。
事已至此，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，从她下定决心对慕景行出手的那一刻起，她已经完全没了退路。
既然没了退路，面前也就只剩下了一条路，晏娘已经打定了注意，将慕景行带回北燕，无论生死，总能保住她自己的命。
晏娘再向街上看去的时候，慕景行的目光已经从她身上移开，仿佛刚才那一眼仿佛只是无意而为，却让晏娘如坠冰窟，仿佛一桶冰水兜头浇下，刺骨寒冷。
“当真是大手笔。”
一个声音在晏娘耳边响起。
“谁？”
晏娘猛然回头，不知道何时身边站着一位妙龄少女，她一身白衣出尘，美目顾盼，让晏娘生了几分恍惚。
“你是谁？”
姜云堇只是抬手，手指贴在唇边，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。
“嘘，做一场梦吧。”
“什......”
只听姜云堇一抬手，晏娘只觉得闻到一股异香，还没反应过来。就已经失了意识，倒在地上。
对晏娘来说，这应当是一场一睡不醒的长梦吧。
姜云堇站在窗边，她手里拿着那把合拢的伞，也不着急下去帮忙，反而是在窗框上坐下，双腿悬空晃动。
她嘴里轻轻哼唱着楚地的歌谣，仿佛下面的打斗都与她无关一样，仿佛天地都寂静下来，只有姜云堇嘴里哼唱着的语调。
那些为寻仇来的江湖人的确不少，其中还夹杂着一些杀手。若是一支骁勇善战的军队，萧云晏必然不是他们对手。
可他们不过是乌合之众而已，甚至都不用萧云晏耗费多少功力，只是当着他们的面杀了几个，剩下的便已经四散奔逃。
萧云晏甩了刀锋上的血，回头与慕景行交换了眼神，慕景行没有拔剑，方才也只是看着萧云晏刀如绽华，身形穿梭。现在萧云晏也只是微微喘息，将刀收入鞘中。
两人一同抬头，便见到晏娘已经不在上面了，反而是姜云堇，坐在旁边的窗框上。
酒楼之中已经空无一人，萧云晏和慕景行到了楼上，便见到晏娘躺在地上，已经沉沉睡去。姜云堇依然哼着那支歌，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。
以一个婉转的尾音结束了哼唱，姜云堇转过身，见到慕景行和萧云晏两人上来，目光中也融进了了笑意。
“王兄的刀耍的当真漂亮，不愧是名震江湖。”姜云堇说道，语气真诚，对萧云晏也充满了濡慕之情。
她这样的情感并不带着一丝伪装，就算这样，萧云晏也完全听不进去。
“她怎么了？”
萧云晏问得自然是躺在地上的晏娘，姜云堇表情轻松。
“睡着了，永远都不会再醒过来。”
她说的如此轻松，却让萧云晏觉得头皮发麻。
“你。”
萧云晏还没说完，慕景行已经伸手拦住了他，他看着姜云堇。
“我师父应该告诉过你，不能乱用吧。”
“这也不算乱用，我是替你清理门户，你应当谢我才是。”姜云堇说道。
从见到姜云堇用幻术的时候，慕景行就知道自己师父把他留在北燕之后去了哪里。想来姜云堇的幻术，便是出自他师父的教授。
“我留着她还有用。”慕景行低头看了一眼晏娘，她闭着眼睛，面带微笑，仿佛正在做一场美梦。
“我知道，所以才不能让你如愿。”姜云堇说道，理所当然，这原本便是她蓄意为之。
慕景行看着她，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。
姜云堇从窗框上转过身来，落在地上，她脸上带着笑，走到萧云晏面前。
“王兄，我在城外等了你好久，你们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？”
萧云晏看着姜云堇，见到姜云堇言笑晏晏，毕竟是他的亲妹妹，他也没有办法完全狠心。
慕景行却并无萧云晏那样复杂的心情，见到萧云晏没有答话。慕景行先开了口。
“在晋阳的裴珩来了怀雍。”
“就因为这点事，你们就耽搁了这么久没有出城？”姜云堇说着，目光从萧云晏身上离开，落在慕景行脸上的时候，却是十分冰冷，完全不似方才嫣然笑意。
“裴珩知道的太多了，他所做之事，若不调查清楚，很可能影响大计。”慕景行说道。
姜云堇抬眸看他，蛾眉轻蹙。
“谁的大计？”
慕景行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萧云晏，然后才回答道。
“我们。”
他这话一出，姜云堇原本并不在意的神情一下便有了变化，她一下便在意起来。
萧云晏并不知道姜云堇和慕景行达成了什么交易，而他们两个说话并不避讳，也让萧云晏有了几分莫名。
可怎么看，慕景行和姜云堇两个人也不像是会相互勾结，甚至连蛛丝马迹都没有，萧云晏知道在这方面，自己算是反应迟钝，可也没有迟钝到这种地步，若当真是慕景行和姜云堇两个人有所勾结，那么他们两个应当表现的更为微妙才是。
而不是像现在这样，萧云晏的目光从他们两个身上划过，最后落在慕景行身上，他看着慕景行的眼睛，似乎想要看穿慕景行的内心一样，开口说道。
“你究竟又在耍什么花招？”
慕景行苦笑，“我还能有什么花招，我能用的招数，不是已经用尽了，若是论起来，我还不是这位公主殿下的对手，你为什么不问她？”
他说这些，言辞恳切，说的跟真的一样，萧云晏何尝不知，他这么说只是想要将问题丢给姜云堇，也就是说，这又是一个慕景行并不想要回答的问题。
萧云晏看了一眼姜云堇，姜云堇自己低下头去，她不敢与萧云晏对视，也证实了他们的确有所隐瞒。
对姜云堇，萧云晏也没有那么高的期望，他只想问慕景行，没有将问题甩给姜云堇，慕景行叹了一口气。
“裴珩的事之后再说，你先跟姜云堇去见那个人，等见到他们，你就什么都明白了。”
“他们？”萧云晏看向慕景行，意图刨根问底，可是慕景行和姜云堇两人都是缄口不言。
在北街出了这么大的动静，现在怀雍城情况紧张，按理说早就应当有兵卫巡逻到这里，可过了这么久，也没见一个巡逻的兵卫。
看来姜云临也是真的放的下心，不管是萧云晏也好，还是北街也好，无论萧云晏搞出多么大的动静，只要萧云晏不出城，姜云临都可以不管。
萧云晏不知道姜云临究竟是那根筋搭错了，他记得以前姜云临不是这样的性格。还是说，那大殿上的位子当真有改变一个人的能力。
没有巡逻的兵卫过来，姜云堇倒是不以为意。
“北境犬戎滋扰，加上北燕一直不安分，国内又有叛军，姜云临且忙着呢。”
姜云堇说道，萧云晏看她轻松的样子，分明是愿意看着姜云临辛苦。
且不说那叛军是姜云堇搞出来的，北燕那边是萧齐光也就算了，犬戎一向不敢南犯，如今胆子倒随着水草肥了起来，保不齐便有萧齐光或者是姜云堇的功劳。
无论是姜云堇一方还是萧齐光一方，他们目标倒是一致，先让大楚乱起来，姜云临过得不舒服，他们就很舒服。
他们的所作所为，萧云晏不予评价，他剜了一眼慕景行。慕景行一副无辜的神色，表示自己当真什么都不知道。
有无数人警告过萧云晏，包括不知道有何而生的想法都在告诫萧云晏，慕景行不能相信。他自己看着慕景行的时候，却总是不愿意去怀疑，他无数在心中问自己，但答案都是肯定的，再信他一次也无妨。
“姜云临不想让你出怀雍，怕得便是你不受他掌控。”
慕景行并未留意萧云晏心态的变化，反而是继续跟他说话。“无论你的想法是什么，你都不能留在怀雍，而且公主殿下想让你见的那些人很重要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