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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三章(1 / 1)

晚饭时,丁晓禾显得热络非常。他亲自做了一道蒜香鲇鱼,还一边给众人夹菜,一边说:“难得今天不加班,我也下下厨。天天吃现成的,都不好意思了。”

“没事献殷勤,非奸即盗。你想干什么?”丁晓禾这点演技根本骗不过李唐的眼睛,他开玩笑地问道,“是不是打算再住半年?”

丁晓禾脸上闪过一丝尴尬:“本来一上班就会有宿舍,赶得也巧,单位排不开,我就只能给你们添堵了。”

“住呗,好像我们要赶你走似的。”丁美兮说着把鱼头夹到丁晓禾碗里,“从小就喜欢鱼头。吃,别光顾着说话。”

丁晓禾笑着看看丁美兮,说道:“人真的挺怪,越近的事情有时候越记不清,小时候的事倒是忘不了。就像你们旧照片上那个老朋友,模样变化那么大,还能认出来。”

李唐的目光都藏在碗里:“那是你火眼金睛,我都快认不出来了。从你们单位出来的都这么眼尖吗?这算不算职业病?”

“也谈不上眼尖,就是印象深了点。你们是故交,见面也不打招呼,他会不会是来找你们的?”

丁晓禾的话直接得像一支箭,嗖一下射向李唐。箭尖正冲眉心,李唐紧张得一言不发。

“问你话呢,没听见吗?”丁美兮的话与其说是催促,不如说是提醒。射程之内,沉默就是等死。

李唐当然知道这个道理,第一步要做的就是躲闪。只见他把空碗递给坐在餐桌外侧的丁晓禾:“给我再盛点饭。”

丁晓禾接过空碗,却没起身,又问了一句:“姐夫,你和那个人,是不是有什么矛盾?你很讨厌他吗?”

连沉迷于手机的李小满也嗅到了空气中微妙的味道。所有人都看着李唐,等着他的回答。

李唐没想到,刚刚擦着头皮飞过去的箭拐了个弯又冲他飞过来了。没的躲了,哪怕射穿手掌,也得把它拦截住。他抬头看着丁晓禾,脸色沉郁地说:“不想见的人,非见不可。不想聊的事,非说不行。你到了我这个岁数就明白了,人活着就像海里的一块木板,就这么漂着,你哪知道会碰见谁,要说什么话。”然后,他指了指丁晓禾手里的空碗,问道:“还有米饭吗?”

丁晓禾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,赶紧站起身往厨房走去。

在旁观望的李小满看看父母,小声地问了丁美兮一句:“小舅今天怎么了?”

“读书太多,读成神经病了。”李唐吃了口鱼肉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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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饭后,丁美兮难得没堵着李小满唠叨。卧室的门早早关上了,李唐在各个角落里小心地翻找着可能存在的窃听器或者隐形摄像头,丁美兮则把耳朵贴在门上,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。

李唐一边找,一边小声嘟囔着:“以前我就说他得走,你不听。现在好了,小猫翻脸变老虎,要吃人了。今天是摄像头,明天就是窃听器,再往后,连我便秘的事都要知道了。”

丁美兮转回头问道:“听说现在的窃听器比白蚁还小,找得着吗?”

一无所获的李唐,坐在床上颓然地说:“现在没有,半夜也许就有了。得想个说法,撵他走。”

丁美兮也往回走了几步,来到李唐面前:“你在饭桌上回答他的那些话,我听着都心虚。这时候撵人,他会更怀疑。”

“林彧就是颗种子,在他眼里发了芽,不管我说什么,他都不会信的。”

“那就这么硬着头皮,糊弄下去?”

李唐皱起眉头想了想,虽说照片是个引子,但丁晓禾今天的举动过于反常,也过于明显。他对丁美兮问道:“你说,他今天为什么会突然这样?要怀疑,早就怀疑了。他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?”

丁美兮摇摇头:“我们从小一起长大,他的性格我极其了解,别看咄咄逼人,其实他是害怕,他怕我和你有问题。自己是猫,偏偏姐姐是老鼠,换了你,怕不怕?”

“他不是怕亲手抓你,他是怕前途受影响。万一你上了黑名单,他还怎么升职加薪当老板?”

丁美兮没好气地推了李唐一下:“这是你的脏心眼。”

李唐偏不服气:“你是不是读书也读傻了丁老师?他是国安局的干警,吃饭睡觉抓特务,他不是那个跟着你叫姐姐的三岁小孩了。青蛙吃蚊子,天敌,明白吗?”

“那你说,怎么办?”

李唐依旧坚持自己的观点:“先得知道他怀疑的速度为什么加快了,这里面有事情——你把我当成他,问我,一条一条问,看看问题到底出在了哪儿。”

灯光下,丁美兮像审判官一样,开始拷问李唐。

“你给林彧打电话的时候,是不是让他听见过?”

李唐坚决地摇摇头:“我记得我说过的每个字,尤其是和一个国安局的人。”

“咱俩那天夜里去吃自助餐,碰上了丁晓禾,这算不算巧合?”

“就算再巧,也全是推测,不是线索,警察得有痕迹才会想到谁是小偷。还有什么?”

丁美兮又顺着角川事件开始想,忽然想到一个细节。思路方向大致相同的李唐,也想到了这一点。四目相对,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说了一个字:“药。”

“林彧让你买的那个小药瓶,治什么的?”这次李唐抢先问道。

“心脏病。”

“怎么个治法?”

“犯病的时候用它往嘴里喷。角川也往嘴里喷药,但他喷的是哮喘药。林彧把药调了包,让角川自己杀了自己。”

丁美兮补全了刺杀的链条,李唐开始推测国安后续的动作。“尸检结果今天出来,为了避嫌,丁晓禾被禁止分析讨论。他没有加班,跑回来除了安摄像头,沉不住气,还把不该问的也问了。”

丁美兮想了想,对李唐问:“药,林彧,和那张旧照片,在他眼里,能有多少关系?”

“我倒不是怕他,我怕的是别人。”

“段迎九。”两人又是几乎异口同声。空前的紧张让丁美兮的脸色显得异常苍白,她沉默了片刻,自己给自己提了个问题:“厦州的天眼比蟑螂还多,我去药店买一瓶家里谁也用不着的心脏病喷雾剂,这个事情,怎么解释?”

李唐第一次没有嘴硬,他叹了口气,喃喃说道:“那串麻烦的糖葫芦,怕是吃不完了。”

******

深夜,戴着耳机的纳兰,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。下班回来,哪吒告诉她,隔壁邻居登门造访。虽然算不上怀疑,但至少能感觉到他的谨慎。或者想来踩点,以后好来安个东西。总之,他们两人在这间屋子里交流,要小心再小心。

嗡嗡嗡,手机在床头振动,这是二人换班的闹钟。哪吒揉着眼睛走过来,拍拍眼圈乌黑的纳兰。两双惺忪的睡眼,相视一笑,一个无声的拥抱之后,纳兰和衣倒在了床上。

寂静的夜里,墙上钟表的嘀嗒声都显得格外清晰。哪吒靠在椅子上,百无聊赖地转动着手里的笔。面前的纸上,是他和纳兰轮番记录下的老怼的活动行程:“九点四十六分,外卖”“十点二十,倒垃圾”“十一点十五分睡觉,有鼾声”,如此种种,不一而足。

笔杆在指间来回翻飞,忽然哪吒手指一攥,紧紧握住笔,坐直身子在纸上写下了三个字:明天见。

******

哪吒的消息,让专案组全员一早就被召来开会。朱慧第一个到达,照例坐在角落的椅子上。没一会儿黄海咬着一块满煎糕坐到她身边:“早啊。”

朱慧对黄海的问候置若罔闻,眼睛始终没离开手机屏幕。黄海边吃边看了看她的脸色,又问了一句:“这么大的起床气?谁又惹你了?”

“烦着呢,离我远点!”朱慧没好气地答道。

黄海看着朱慧的样子觉得又好气又好笑,他故意逗她说:“你说,今天的行动,老板会派谁去抓人?动手的那个。”正巧丁晓禾此时走了进来,黄海凑到朱慧耳朵边小声说:“肯定是丁晓禾。赌一顿火锅,敢不敢?”

朱慧不耐烦地站起来,直接坐到了另一把椅子上。

此时,段迎九走了进来。墙上挂着一张厦州地图,老怼和哪吒所住的区域,已经圈上了红圈。段迎九指着这里对所有人说:“水池子就这么大,不管鱼往哪儿游,所有的路口都有人守着。重点是看他和谁接头,只要碰面,马上抓人。”

这个屋子里,再没有比丁晓禾更希望立功的人了。上次让鲇鱼从眼皮子底下溜走,他太不甘心了。所以一听到选接头人,他不由自主地就坐得更直了些。

段迎九扫视了一圈,继续说道:“哪吒提供了这个人平时的生活习惯,几点吃饭,去哪吃,在什么地方买东西,所有的细节都要有人盯着。除了这些,我还需要两个离他最近的人。丁晓禾——”

丁晓禾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,站得笔直,期待地看着段迎九。黄海借机朝朱慧飞了个眼儿,得意地暗示自己打赌赢了。可没想到,段迎九的话拐了个弯:“你负责现场监控——黄海,你和朱慧今天需要谈一天恋爱,热恋,就像哪吒和纳兰那样。”

“我和朱慧?”黄海似乎还没从偷偷的得意中缓过神来。

“除了你俩还能有谁?我和老魏吗?还是朱慧和丁晓禾?你就说行不行吧?”

“行!”没等黄海回话,朱慧率先站起来答应了。

段迎九朝两人一指:“来,叫大伙儿看看,你们像不像一对腻腻乎乎的小两口。”

黄海呆坐在椅子上完全不知所措,朱慧走过去坐到他身边,顿了顿,拉起了他的手。肩膀挨着肩膀,手指扣着手指,眼睛却谁也不好意思看谁。

段迎九端详了一阵说道:“怎么说呢,你们像是一对儿吵了一辈子,巴不得对方赶紧咽气的老冤家。”

所有人都在注视他俩,朱慧深呼吸了一口,转过头,对黄海说:“抱着我。”

黄海舔了舔嘴唇,缓慢地抬起了僵硬的胳膊,却不知道该往哪儿放。段迎九开始看表了,朱慧也急了,冲黄海喊道:“没抱过女的啊?抱啊!”

黄海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才尴尬地搂住了她的肩膀。段迎九又看了看表,直接转身望向其他人:“算了,换人吧。”

可话音刚落,人群忽然一片惊叹声,段迎九回头一看,朱慧竟然猝不及防地搂住黄海,神情投入地吻了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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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进办公室,丁美兮就看见黄老师在办公桌前的各个抽屉里埋头翻找。

“找什么呢?”丁美兮随口问道。

黄老师头也不抬地回答说:“年初的体检报告,现在又说要去校医室存档,发神经。”

“要这个干什么?”

黄老师抬头看看她说:“鬼才知道。你也得交,赶紧找吧。”

体检报告就在抽屉里,丁美兮的东西一贯整理得井井有条。但此时的丁美兮因为买药暴露身份,已经成了惊弓之鸟。学校没来由地突然收体检报告,会不会也和这件事有关呢?毕竟,段迎九知道她在这儿教书。

可是,这件事无论如何躲不开。黄老师已经找到了报告,正问她要不要一起去交。丁美兮犹豫了一下,拿出报告,向主任办公室走去。

体检报告在桌子上堆了高高的一摞,办公室主任一边埋头登记,一边说:“教物理的崔老师,头一天还站在讲台上,第二天就猝死了,心梗。这你们都知道。学校为了避免这类事情,每份报告都要存档。”

这个理由似乎也说得过去,丁美兮嗯了一声,放下报告转身要走。主任忙不迭地在背后叫了她一声:“还有丁老师,你有护照吗?或者港澳和台湾的往来通行证?”

“有钱我全交私下补课的罚款了,哪有那些东西去旅游?”丁美兮冷冷答道。

“学校要做个统计,刚刚通知的,都要问问。”

丁美兮脸色凝重地转身离开,藏在心里的担忧又在起起伏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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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唐开车来到丁美兮买药的那家药店。营业员迎上来问:“买什么?”

“老样子。”李唐做出一副十分熟络的表情说道。

营业员看着李唐有点摸不着头脑,她想了想又问:“你是要?”

“每个月我都来,你忘了?”

李唐惊讶的表情拽着营业员又辨认了一番,可最终她还是摇摇头说:“每天来的人那么多,记不住了。”

“也是啊。”李唐说着瞥了一眼天花板角落的摄像头,说,“大夫要一个月内的药量变化,可我把病历弄丢了,你这儿有没有我买过药的底子,能看看吗?”

“什么药?”营业员走到电脑前,认真查询了起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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丁晓禾开车,拉着朱慧、黄海和老魏去指定的埋伏地点。一路上,朱慧始终紧紧攥着黄海的手,头也靠在他的肩膀上。待到下车的时候,两个人有说有笑,完全成了一对热恋的情侣。

丁晓禾坐在驾驶座上,望着越走越远的朱慧,心中一时五味杂陈。这时,耳机里段迎九发话了:“鱼睡醒了,干活吧。”

各个位置上的人,全部立刻打起了精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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提着垃圾,趿拉着拖鞋,老怼不慌不忙地走出屋来。他似乎无意地朝哪吒的屋子望了一眼,然后便朝一楼的方向走去。

哪吒站在窗帘后面,望着远去的老怼,对着微型话筒向所有布控人员传达消息:“不管几点睡觉,他每天早晨都是这个点起床,倒完垃圾再去711买早餐,老习惯了。”

躲在另一辆车里指挥全局的段迎九,拿起对讲机小声说道:“别以为早睡早起是养生,这就是老了,不信问问老魏。要换了大峰,要是没人叫,他能睡到明年。”

老魏排在等车的人群里,听见这句话,忍不住笑了一下。但是站在711便利店里卖关东煮的大峰却笑不出来,他嘴上戴着口罩,连哈欠都打不痛快。不一会儿,老怼来到了他的面前。“菜团子,鸡蛋,海带和魔芋,加点汤。”大峰按照他的要求熟练地装好食物,直到老怼结账离开,他才抬眼望了一下。

走出711便利店,老怼边走边吃,和低头看手机等车的老魏擦身而过。经过一条小巷后不久,朱慧和黄海从里面拐了出来。二人卿卿我我,不远不近地跟在老怼身后。

吃完早点,下一站是菜市场。老怼先买了点蔬菜,又转战海鲜摊位。他选了条鱼,为了块儿八毛的斤两,和小贩计较了半天。

朱慧假装在看螃蟹,一边看还一边指指点点给黄海。这个位置离老怼算近的,角度刚好能看清他的动向。黄海一边笑着听朱慧讲螃蟹,一边把自己的手从朱慧手里抽出来,搂住了她的肩膀。不想朱慧又伸手把黄海的胳膊拽了下来,重新把手和他握在一起。

“手心都出汗了。”黄海小声嘟囔了一句,脸上的笑容却不敢减少半分。

朱慧好奇地看着一只螃蟹,满不在乎地说:“出点汗怕什么。别搂我,不舒服。”

黄海凑到朱慧跟前,拽拽她的手,示意她摘下耳机——这下他俩的对话便不会出现在其他人的耳机里了。

“知道为什么丁晓禾不喜欢你吗?”一摘下耳机,黄海又恢复了之前欠揍的语气,当然,笑容还是没有变。

朱慧顿了顿,也把耳机摘下来:“跟你有关系吗?”

黄海拉着她,挪到了另一个海鲜鱼缸的前面,他指着缸里的一只大甲鱼说:“以前是没关系,现在有。你是不是觉得所有人都要迁就你?”

“我需要你的迁就吗?”

“周围的人不跟你一般见识,是懒得计较。还真以为自己有多大魅力啊?你是太阳,别人都是金木水火土,谁不围着你转谁倒霉。反正都是个得罪,我要是丁晓禾,也得离你远远的。”

朱慧脸上看不出半点生气的表情,相反,她一转身满脸甜笑地搂住了黄海的胳膊,头往他肩膀上一靠,小声问道:“还有吗?”

黄海亲昵地摸摸朱慧的头发,温柔地说:“就算国家规定,不娶你就要犯法,宁可蹲监狱,我也不干。”

“接着说。”

“改改你的小姐脾气吧。大早晨就拉个脸,你以为你是段迎九吗?”

“再接着说。”

“没了。”

一番“甜蜜”的较量之后,黄海重新戴上了耳机,拉起朱慧的手继续朝前走去。不想朱慧忽然脚下一滑,扑进了黄海的怀里。黄海赶忙抱住她,以为这是要趴在他肩膀上哭一会儿。没想到,片刻之后,肩膀传来一阵锥心的疼痛,朱慧狠狠咬了黄海一口。

黄海努力保持着微笑,一边抚摸着朱慧的头发,一边嘟囔着说:“没事没事,都快过去了。”

买完鱼的老怼,拎着大兜小袋再次走进了小区。段迎九彻底看不懂了。她冲着对讲机说道:“干什么?买菜做饭,这是要退休了吗?接头取消了?还是什么意思,谁说说?”

坐在另一辆车里的丁晓禾猜了一句:“会不会是在家里接头?”

老魏在大街上边走边说:“开源节流,在家里吃饭又健康又安全,精打细算,挺会过日子的。”

段迎九完全不同意这个观点:“我要是他,就不会把人招到家里来。风险大一倍,我看起来很傻吗?”

站在小区外面街道上的黄海提出了另一种推断:“是不是临时把时间或者地点改了?他用什么发出去的消息?”

但也没得到段迎九的认可:“和他接触过的每个人我们都摸过了,都没问题。哪吒呢?”

哪吒站在窗前,遥遥望向远处回答道:“已经看见他了,确实回家了。”

段迎九失望地挠了挠头:“接头这么大的事情,怎么一点都不勤快?这帮懒人要是在我组里,早把他们全开除了。”

然而,段迎九并不知道,在另一个地方,有一人已经开始悄悄活动了。老怼恋着的那个女学生正在陪同宿舍的闺蜜逛街。闺蜜从试衣间里走出来,身上穿着一条新裙子。

女学生看了一眼,摇摇头说:“你脸黑,穿这种亮颜色的衣服不好看。换个浅点的再看看?”

闺蜜有些不甘心,左转右转,看了又看:“我怎么觉得我不黑呀。”

“反正你不太适合这种红。”

闺蜜最终还是屈服了:“好吧,我再试试那几件。”说完,她重新钻进了试衣间。女学生看看表,对里面说了一句:“你慢慢试。我有点事出去一下,一会儿就回来。”

“嗯,你去哪儿啊?快不快呀?”闺蜜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,女学生已经走出了商店门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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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唐被集美区后溪镇卫生院的医生灰头土脸地撵了出来。他本以为这里不是三甲大医院,医生拿点好处,可以帮他开个假的心脏病诊断单。但没想到,刚直不阿的好大夫就偏偏让他碰上了。

碰上好人却办不成事,这说明什么?说明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坏蛋。李唐又气又恼,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。没办法,恶人自有恶人磨,留给他的只有最后一条路了。他找了家偏僻的药店,买了阿米替林、心痛定和氯雷他定等几种药,这些药治的病各不相同,但有一个共同点,就是都会产生一些心脏方面的不良反应。

四五个药瓶全都打开了,李唐举着一瓶矿泉水,望着摊在手心里的一撮药片,深吸了口气,一闭眼,把这些药片全都吞了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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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早班售货员”大峰终于被替下来了,卖了好几千块的营业额,愣是没等来接头的。一钻进丁晓禾的那辆车,大峰就抑制不住地打起哈欠来。

丁晓禾见状好心地说道:“你先睡会儿,有动静了我叫你。”

大峰眼睛都要闭上了,一听这话又被迫睁开了:“老板在耳机里听着呢,有你这么给我上眼药的吗?去跑个腿,帮我买点提神的东西。”

丁晓禾自知失言,赶紧问:“要什么?”

“肯定是槟榔啊,难道泡茶喝咖啡?”

“厦州不是不让卖槟榔吗?”

大峰歪着头瞅瞅丁晓禾,无奈地说:“你还真是个好孩子。去,随便找个偏僻的小卖部,别问有没有,直接把钱给他,懂了吗?”

丁晓禾点点头,刚要下车,大峰又把他叫住了:“那么多的牌子,你也不问问我要哪儿个?干的还是湿的?”

“要什么样的?”

“求求我。”

“啊?”丁晓禾脸都快红了,“峰哥,都听着呢,别闹了。”

另一辆车上,段迎九听见俩人的对话,一边剪指甲,一边下意识地说道:“笨蛋,槟榔就叫‘求求我’,还没懂?”

话一出口,丁晓禾未必听懂,但段迎九马上把自己说懂了。她扔下指甲刀,抓起对讲机说道:“‘求求我’是个牌子,‘明天见’也不一定是时间,也许是个地方!快,马上查,把整个厦州叫‘明天见’的地方都找出来!”

这时,哪吒也传来消息:“他又下楼了。拎着一袋垃圾,不过没穿拖鞋,换了一双系鞋带的鞋。”

段迎九死死地盯着由各路监控传输到监视器里的图像。待老怼从小区门口出来,她抓着对讲机说:“黄海和朱慧别跟太紧,要提防他记住你们的脸。换另一组交叉,咬住就行,不要太近。”

老魏率先查到了“明天见”的线索:“中山路步行街背后的小路,有家足疗店,就叫‘明天见’。”

段迎九一拍司机,车马上发动了。她冲对讲机说:“大峰,马上到这个地方,他的上线在这儿!”几路人马以最快的速度,向“明天见”包抄了过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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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所有人到达之前,女学生独自一人来到“明天见”足疗店,手上挎着从莲花金店取出来的背包。她走进一个包间,里面空无一人。坐着等了一会儿,包里的手机响了。她胆怯地朝外面看了看,接起电话,轻轻喂了一声,然后点头说道:“对,他叫我来,给你送点东西。”

电话里说了句什么,女学生起身往外走去,边走边问:“好,我去哪儿找你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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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怼溜溜达达地走出小区,在一家露天甜品店停了下来。他站在柜台边,看了看价格表,然后点了一杯甘蔗汁。等着榨汁的空当,他假装无意地朝四周看了看。丁晓禾从街对面走了过去,但他丝毫没有引起老怼的注意。

老怼重新看向柜台里面,对老板招呼着说:“少掺点水啊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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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明天见”足疗店的对面有一个位于二楼的半露天茶座。林彧戴着墨镜,坐在茶座的椅子上,慢慢品着手里的茶。眼看着大峰第一个冲进足疗店,又看见段迎九领着两个便衣从另一侧冲进去,林彧安心地出了口气。现在可以安全收货了。

不久之后,林彧出现在足疗店后身的一条小巷里。他抠掉了一部手机的电话卡,同样被扔进垃圾桶的,还有女学生之前装金子的背包,里面的东西已经尽数转移到了林彧的背包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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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学生短暂停留的包间里,段迎九伸手试了试泡脚盆里的水温,然后转头不解地问道:“房间订了,钱也交了,热水都摆好了,人倒走了?”

店内的女前台跟在旁边说:“也没说要退房,我们也不敢撤桶。”

“一男一女,谁先走的?”

“男的。”

“为什么要先走?”

“有人给前台打了个电话,说这个包间里客人的手机打不通,让我来告诉他句话。”

“说什么?”

“就说是有台风。他听完就走了,一会儿来个女的坐了坐,也走了。”

一来一回,把众人耍得团团转,段迎九心下觉得不妙。这时大峰匆匆进来说:“监控里找着他了!”

电脑屏幕的监控里,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利用恰到好处的角度,用举起来的手机遮着自己的脸,一边打电话,一边往外走去。看着这个背影从门口消失,段迎九仿佛一下回到了上次的地铁站。一个背影全然不顾周围发生的一切,坚决而快速地向外面走去。那个背影,和眼前这个如出一辙。

“鲇鱼?”大峰问道。

段迎九没有回答,她眉头紧锁地看着屏幕。女学生走进了包间,顷刻又出来,一样举着电话,顺着之前背影的方向,一路走了出去。

“快,找到这个女的,别让她再死了!”段迎九火速下达了命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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甘蔗汁喝得见了底,老怼坐在一张塑料小桌旁,一边看表,一边嘬着吸管。过了一会儿,他拿出手机拨了一串号码,很快电话里传来“您好,您拨叫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,请您稍后再拨……”的提示音。

老怼不动声色地挂断了电话,站起来,问了一句:“小老板,厕所在哪儿?”

顺着老板所指的方向,老怼不慌不忙地朝小店背后走过去,钱包和车钥匙都还扔在桌上。一拐进后巷,他立刻加快了脚步。但很明显,后面有人在跟。

老怼在岔路上拐了个弯,趁跟着的人没追上来的时候,捡起了一个空可乐罐。如同上次一样,他一拧一撕,可乐罐马上变成了一把利刃。

简单换装后的黄海和朱慧不远不近地跟在老怼身后。走了一段,老怼突然掉头,反身往回大步走来。朱慧和黄海猝不及防,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去。狭窄的胡同内,三个人擦肩而过。尽管侧过了身,朱慧还是被老怼轻轻地撞了一下——

说时迟那时快,一直注意着老怼手里的黄海,在老怼抬手攻击的一刹那,猛地把朱慧推到了一边,易拉罐锋利的薄边擦着朱慧的喉咙划了过去。几乎命悬一线的朱慧被黄海推倒在地,等她反应过来,黄海已经不管不顾地扑了过去,和老怼撕扯在了一起。老怼疯狂地用易拉罐乱划一气,黄海的胳膊、大腿、胸口,全都被老怼划烂了,一股股的鲜血突突地往外涌。但他根本顾不上这些,只是死死地掐住了老怼的脖子不放手。

此时朱慧也从地上爬了起来,她本想上去帮忙,可刚一靠近,就被老怼一脚踹倒了。不仅没能帮上忙,还挡住了黄海的视线。老怼借机把黄海摁在了地上,黄海虽然依旧勒住了老怼,但易拉罐的利刃已经离他越来越近了。

朱慧从地上爬起来,还没等靠近,就听到黄海拼命喊道:“别过来,滚蛋!”

但朱慧哪里肯走,她不顾一切地再次扑上去,照着老怼的手腕子一口咬下去,鲜血立时滋了出来。

老怼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。

在“明天见”足疗店的附近,女学生也加快了脚步。就在她要走出小巷,拐上大道的时候,一个身影拦在了她的身前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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开了一会儿车,李唐停在了一片空场附近。几个少年用书包堆了个球门,正在踢球。李唐脚步沉重地走过去,额头上浮着一层细密的汗珠。一颗球朝他飞过来,李唐用脚尖一接,把球停住了,对望着自己的一众少年说:“加我一个?十年前,《海峡时报》杯野球联赛最佳射手,黄金右脚,要不要试试?”

天色渐晚的时候,李唐开车回到了家里。从停车的街口到家,区区几步路,他竟然感觉有千里之遥。他大汗淋漓,呼吸越来越沉重,最后连眼睛都花了。恍惚之间,他看见丁美兮和李小满慌慌张张地向他跑过来。

李唐只觉得脚下一软,听着丁美兮的呼唤声,放心地闭上了眼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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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,李唐身上连着各种仪器,躺在病床上。他少有地看见了乖巧的李小满,心里忽然觉得很放松。李小满见他睁眼,立刻喊起来:“醒了,我爸醒了。”

一个大夫走过来,看看他,又看看机器上的指标,问道:“心脏不舒服多久了?”

“半年。”李唐慢慢说道。

“平时吃药吗?”

李唐看向丁美兮,她会意地接了一句:“硝酸甘油喷雾剂,随身带着。”

大夫看着打印传导出来的检查单说:“心肌有损伤,以后得注意了。戒烟戒酒戒咸,禁止剧烈运动,多休息少熬夜,要不你会死的,明白吗?”

丁美兮点点头,眼圈忽然红了。她刚想对李唐说点什么,病房的门被推开了。丁晓禾匆匆赶来,关切地问道:“姐夫怎么了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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审讯室里,段迎九坐在老怼对面,反复打量,好像文物贩子正对着一件古董鉴别真伪。

终于,老怼先开口了:“你不打算问我点什么吗?”

段迎九问了两个字:“饿吗?”

老怼看着手腕上被朱慧咬破的口子,对这个问题有点反应不过来:“嗯?”

段迎九接着说道:“每天这个点你都会准时吃饭,沙茶面最多。今天费了不少体力,肚子都叫了吧。”

“我要是真的说饿了,你也端不来。”

“不试试,怎么会知道?”

老怼靠在椅背上说:“我就是个辛苦开公司的小老板。有人追我,我就跑。有人打我,我才还手。我是个守法的人啊。律师也不许见,这么半天又什么都不问,要什么呀你们?”

段迎九看了看手表,又问了那俩字:“饿吗?”

老怼不说话了,和段迎九一起不停地看着她的手表。时间一点一点流逝,老怼的耐心也在慢慢消耗。终于他再次不耐烦地说道:“企业的资料,工商和税务那里都有,随便去查好了。那么细的东西,我怎么会记得住?”

“别的记不住,钱你记得最清楚了。公司有公司的制度,你给女学生那么多钱,怎么走账?不怕别的股东知道吗?”段迎九的话点到了老怼的软肋,“你是个很有意思的人,感情淡漠,不相信任何人,对这个女孩子倒是一往情深。读琼瑶小说的年纪也过去了,你这算是晚熟吗?”

“你想说什么?”老怼警觉地问道。

“说你单纯地利用她,当挡箭牌,不像。可她干的事情,就是个替死鬼。你一个连买条鱼都要砍价的人,居然舍得给她几十万的银行卡。我在想,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?”

“她什么都不知道。不知道,不犯法吧?”老怼强作镇定地说。

“错了,全错了,你弄错了。她不在我这,犯不犯法这都扯远了。”段迎九猛然站起身来,看着疑惑的老怼说,“你让她去足疗店送东西,她去了。我们过去的时候,房间里除了两个泡脚盆,一个人都没有。你刚才在替她开脱,你不知道她在哪儿吗?”

老怼反问了一句:“你们知道那么多,她现在在哪儿,不清楚吗?”

段迎九微微一笑:“我也不瞒你。每个人我们都要盯,再细致,也得分主次轻重,没法像看孩子一样替你看着她。学校不在,去过的步行街也不在,她平时常去的每个饭店和卖衣服的地方,都找不着。会不会,是你们的人把她带走了?我知道的,和你知道的一样多。唯一不知道的,就是她。”

老怼努力保持着面部表情的平静。段迎九也不着急,她再次看看表,仿佛自言自语地说:“这么久了,还找不到人。她会在哪儿呢?”

******

林彧的电话打不通了,丁晓禾匆匆来看了一眼,再回去电话也打不通了。丁美兮和李唐都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。

“如果林彧被捕,就等于咱俩也戴上了铐子。”李唐虚弱地说道。

丁美兮不愿面对这种最坏的结局,她摇摇头说:“他那么鬼,当初掉进海里那么大的浪都淹不死,怎么会被抓走?”

“他的手机从来不这样。这个人都失踪了,你说呢?”

丁美兮心乱如麻,她攥着手机转了两圈,问道:“他会把我们供出来吗?”

这个问题李唐也不敢想。一旦噩梦成真,那么他们一家……可怕的念头还没完全涌出来,胸口又一阵发紧。丁美兮赶紧过去轻抚安慰,李唐缓了一会儿问道:“小满呢?”

“晚上还有作业,我叫她回家了。”见李唐似乎还不放心,丁美兮赶紧补了一句,“叮嘱过她了,除了我,谁敲也不要开门。一会儿等你舒服点,我就回去看她。”

李唐颓然地靠在被子上,心力交瘁地说:“上次让你去拜妈祖,你去了吗?”

丁美兮坐在床边,紧紧地拉着李唐的手回答道:“去了。我还找人算过,熬过这个月,家里的事情就全顺了。”

“妈祖保佑吧。”

“会的,你那么折腾自己也没死,肯定有后福。”

丁美兮说着,眼圈又红了。李唐看着她说:“吃药的时候也忘了给你打电话,我还攒了点私房钱,万一过不来,别让老鼠给啃了。”

“傻子。”眼泪终于夺眶而出,丁美兮把脸转到一边,用手擦了擦。

李唐感叹一声:“唉,不傻的是段迎九,不这么干,身上的泥点子,洗得掉吗?”

“别担心。就像你说的,麻烦就像吃饭,总会吃完的。”

“可惜,赶上没胃口的时候了。”

丁美兮再次握住了李唐的手,两个人就像当初在岸边无望地等着新竹一样,瑟瑟发抖,又相依相偎。

家里,李小满收拾了一个背包,准备出门。临走之际,她想起养了鱼还没喂,便又折回去,往鱼缸里撒了一把鱼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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审讯室内,老怼独自一人焦躁不安。段迎九站在单面反射的玻璃墙外,静静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。忽然,老怼猛然转过身来。虽然在他看来,那里只是一面密不透风的墙,但他依旧恶狠狠地瞪着双眼,仿佛在和段迎九隔空角力。

而在另一个房间,女学生坐在沙发上,呆呆的一言不发。自从在胡同里拦住她的去路,纳兰就一直陪在她身边。奔波了一天,女学生看上去疲惫极了。纳兰给她准备了各种食物,但她一口都没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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