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随手将考题揉成一团，精准地扔到旁边的垃圾桶中，转身走到舞台中央。
单薄的毛衣随着她背后优雅的蝴蝶骨而起伏，美丽又脆弱。
面前的陶瓷浴缸闪烁着冰冷的反光，林竹眠的手指轻搭其上。细微的动作让平静无波的水面晕开涟漪，将簇拥其中的泡泡裂开几条缝隙，足以窥见澄澈的水波。
空气中虽然氤氲着淡淡的泡沫香气，却感受不到蒸腾的热气。
这是一池冷水。
林竹眠轻轻抬起手指，刺眼的光芒顺着她的指缝倾泻而下，在她的脸上落下斑驳光影。她的瞳色本来就浅，在灯光的照射下，越发纯净透明。
即使知道这是舞台的人工灯光，她表现出的动作与气质，仿佛沐浴在阳光之下。
只是她并不惬意，温暖的光线无法融化眼底千年不化的寒冰。让人忍不住去探寻，她为何如此的绝望与悲伤。
那并非是种掀起滔天巨浪的悲情，而是无声弥漫的绝望，像是缓缓流淌的溪水，在心中的裂缝充盈。
她的目光直直地看向台下的几位老师，却又像是直接穿透他们的身体，在看向飘渺的远方。
这种窒息的感觉，饶是知道她是在表演的几位老师，也忍不住小声地吸口气。
即使这个时候，他们理应给出第一个分数，也没有人率先动笔。
梁岳有些不安起来，在心中默默打算，找个机会带她去看看心理医生。他身旁的程德安倒是更加淡定，他见多识广，自然知道她情绪没有问题，只是进入了自己的世界。情感的力量，能够将身旁的空间扭曲，带领他们直直坠入另外一个世界。
就在他们有些焦躁不安的时候，林竹眠忽然动了。
支撑在浴缸骨节因用力而发白，让她优雅地腾空，像是一只翩翩欲飞的蝴蝶。脆弱的骨架仿佛只需一阵风，就能将她撕成碎片。
而如今，白色的蝴蝶径直地跌落进水面，溅起一阵水花，然后缓缓下滑。
明明应该是令人享受的泡泡浴，对于她而言，却是通向死亡解脱的通道。
浴缸很大，又或是林竹眠的身型娇小，柔软的水波包裹着她。
从浸湿她的发梢，再到淹没她的头顶，让水藻般的发丝在水中彻底铺展开，也不过是片刻的功夫。
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的水流将她的身体向下拽去，背部很快便感受到浴缸底部坚硬光滑的触感。上窜的泡泡很快消失，刺眼的顶灯在水下变成一块晕开的光斑。
到了最后，她只剩一只手臂，斜向上露出水面。
像是对人间的最后一丝留恋，颤抖的手指似乎想要挣扎着抓住残余的光芒，却只是徒劳。
冰冷的水珠从指尖滴落，恍惚谁的眼泪坠落，在水面荡起小小的涟漪后，坠入深海。
手臂像是大洋之上最后一块浮冰，缓缓沉入最深之处。
她整个人都被水彻底吞没，只余一片平静的水面。
像是一切都未曾发生过。
林竹眠上辈子就学过水中闭气，再加上这具身体的水性不错，即使沉入水中，也并没有太大的压力。
在心中大概计算一下时间，她的手撑在浴缸的底壁，准备直接坐起，浮出水面。
耳畔水压的声音让一切动静都模糊起来，除了系统的电子音，一如既往的冰冷刺耳。
“叮——二级任务已发布，请宿主接受任务……”
只是，与往日不同的是，它的任务说得极其含糊，像是一阵杂音，令人根本听不清楚内容，便飞速而过。
林竹眠刚想开口询问，便被接踵而至的电子音再次打断。
“任务失败，请宿主接受惩罚【手腕流血】”
不给她留下任何思考或缓冲的余地，系统快速宣告任务失败。随着它话音的落下，林竹眠左手手腕处迅速裂开一条血线，温热的液体在水下飘荡而开，像是红色的烟雾，缓缓上升。
血液很快将水底染红，甚至让冰冷的水波都带上几分暖意。
这样的流血速度，分明不仅仅只是手腕流血。倒更像是割腕的时候，将手腕处的动脉划伤。
她的左手已经使不上力气了，失血过快带来的眩晕感，让林竹眠浑身都酸软冰冷起来。水下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林竹眠借力，她的右手紧紧地撑在浴缸壁上，想要让自己直起身来。
光滑的陶瓷浴缸被水一湿，更加滑得令人无法用力。
即使她挣扎良久，依然无法借此起身。
更要命的是，没有人把这件事当成真的。
被血染成淡粉色的水面，让外在的声音像是被牛皮包裹着，闷闷的议论声传来。
“太牛了，林姐居然还带了个血包进去！”
“我以为她表演浴缸溺水自杀已经很牛了，没想到还有个模拟割腕环节。”
在他们看来，林竹眠沉入水底之后不久，水面上便绽放出一朵红色的花。像是少女的骨骸沉入水底，从累累白骨上绽放的生命。
虽是死亡，亦是一种永生。
台下的几位老师也没想到，她还有如此的转折。
虽然有些突然，但却又很自然，让整场演绎的层次更加丰富起来。
几个评分老师对视一眼，眼中的欣赏不言而喻。加上这里面本就有两个人，早已对她心生好感，给起高分来也毫不手软。根本不需要给三个部分分别打分，他们很快便将最终分数直接记录在表格之上。
血色很快在水中荡开，将泡沫都沾染成浅浅的粉色，像是一场甜蜜而血腥的梦境，无声而美好。
只是他们不知道，平静的水面下，巨大的缺氧感与失重感，此刻已如风暴般席卷向她。
这一刻，水下的林竹眠睫毛轻轻颤动。
原来，它在这里等着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