收回暖风口的手指，林竹眠的指尖依然带着微微凉意。她保持着转头的姿势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陆引商的侧脸。
陆引商的喉结上下滚动，如果不是手里正在转动方向盘，恐怕他早已忍不住与她对视。
“你骗了我什么？”他的瞳孔没有一丝颤动，依然平稳地行驶在冬季的冷风中。
林竹眠没有说话，任凭沉默在温暖的空气中蔓延。她伸出手指，在车窗的水雾上两笔画出一个爱心，从心的末尾，一点一点将它涂上，让它显露出窗外昏黄的路灯。
这个世界的本质，是她前世看过的言情小说。而主线……是男女主之间的爱恨情仇。
所谓的系统，在整个世界中留下的最为明显的痕迹，就是停止流血的机制。
想到每一次在脑海中响起的“叮”，倒像是提示音一般的东西，林竹眠的手指微微蜷缩，收回，目光落在透明的那颗心上。
她猜测，让自己停止流血的关键——
是这个世界的人，对自己的好感。
她之所以不愿意称其为“爱”，是因为这种感情，即使是书中路人产生的，依然具有止血的效果。只不过，根据她的实验，越是书中的中心人物好感，止血能力越强罢了。
而这份实验结果，来自陆引商。
陆引商在专心看着前面的路况，余光只瞥见她伸出手指在车窗上写写画画，却无法看清具体内容是什么。
“金融诈骗？”
他虽是疑问的语气，却只是在开玩笑。不像是在怀疑她，倒更像是在打趣她。
林竹眠摇摇头，轻声开口：“不是。”
随着车内温度的上升，窗上的水雾逐渐融化，在那颗爱心的末尾，积聚的水珠缓缓下滑，流出一条淡淡的痕迹，像是它的泪痕。
她转过头，轻轻笑了：“我欺骗了您的感情。”
这句话落地，反而让她心中轻松不少。
他是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主角，也是被她实验次数最多的人。
为了不被他察觉出自己的意图，在与他相处的时候，林竹眠尽职尽责地演好一朵霸总文中的小白花。
用小鹿般的眼睛盯着他，即使感受到好感依然装作不知，故意晕倒在他的怀中，假装对他按捺不住的心动。
假装柔弱而无害的她，从他身上感受到一次又一次的好感波动，然后与自己止血速度匹配，计算出其中的参数。
与此同时，她也开始测试其他人的止血参数。从陈成琪、梁岳、沈栖谷再到普通的路人粉丝，当然，原女主宋芊云也在她的测试范围内。
陆引商似乎并没有把她的话当真，按捺住节奏有些乱的心跳，骨节分明的大手转动着方向盘。“这又是在哪里抄来的土味情话。”
林竹眠转过头，看着远处熟悉的大楼逐渐接近。书房窗台前暗红色的丝质窗帘，随着窗户的一点缝隙而飘扬，让她无端想起锁在柜子中的笔记本。
泛黄的纸页上记满了她测试的结果。
即使知道这个世界，不过只是一本书，她依然无法把身边活生生的人，当成一串冰冷的文字。
这正是淡淡愧意萌发的角落。
所有的旅程都会抵达终点，在汽车停稳之前，林竹眠松下手中的安全带，微微侧头。“忘记在哪里看到的。”她笑了笑，不经意地开口：“但是，老板，听到这句话，你对我的好感值有上升吗？”
“当然。”
在听到陆引商的回答后，林竹眠毫不留恋地推开车门。
冷风瞬间席卷而来，忽冷忽热的温度变化，让她忍不住咳嗽一声，转过身，弯腰对车窗挥挥手。
她虽然发现了好感值与停止惩罚之间的关系，却始终不知道这背后的原因。
它们引诱自己收集好感，到底……是为了什么？
见汽车逐渐远去，林竹眠垂下眼，走进电梯间。
陆引商在红灯前停下，霓虹之下，他终于看清副驾驶车窗上的图案。
透明爱心尖尖的水迹，已经落到车窗最底部。
像是稳稳扎根大地的一颗心，不再悬浮。
绿灯亮起，身后传来的喇叭声催促着他踩下油门。
陆引商收回幽深的目光，眼底带着笑意。他张了张嘴，无声地开口。
“小骗子。”
他当然知道她在骗他，而他又能好到哪里去呢，不过是个饮鸠止渴、病入膏肓的病人罢了，倒宁可她愿意骗他。
年少时读《聊斋》，从天而降的仙女，在与人间的青年修成正果后，便会离他而去。
若是这样，他会无限延长这个过程，让她无法如愿。
陆引商踩下脚底的油门，面无表情地加速，反倒是他，看起来更像是志怪小说里的玉面狐狸。
窗前的霓虹闪烁，在他脸上映出各种色彩，像这万千红尘，呼唤着他坠入其中。
从图书馆走出校门的陆雪茗，在寒风中瑟缩一下，伸长脖子在停车场里找寻着熟悉的车牌号。从a区到z区被她转了一遍，却始终没有看到陆引商的影子。
奇了怪了，她哥人呢？不是说好了今天要来接自己回家的吗？
为了报复他上次把自己丢在校门口，她特地早通知他两个小时，就是想让他尝尝等待的滋味。
眼见着停车场里的车越来越少，陆雪茗的心突突直跳，心中浮现出不好的猜想。
自己把自己吓了一大跳，她匆忙地从包里找出手机，拨给那个熟悉的号码，好在几乎是她这边拨出，那边便被接听了。
见他没事，陆雪茗后知后觉的火气冒上来了：“陆引商，你人呢？！”
“到底是哪只狗，说好今天要来接我的？”虽然陆家的教养让她无法直接骂出脏话，但把自己哥哥比喻成各种动物，是她常用的手段。
已经回到家中的陆引商挑挑眉，一边从身上脱下厚重的外套，松松领带，一边恍然大悟地开口：“不好意思，我忘记了。”
“现在需要我过去接你吗？”对方到底还是自己的妹妹，陆引商出于人道主义地开口询问。
陆雪茗简直要被他气笑了，阴阳怪气地开口：“不劳您这个大忙人了，我自己坐地铁回家。”说完便“啪”地挂断电话。
一旁的同学听见她的声音，凑了过来：“诶，雪茗，你在给你哥打电话吗？”
她顿了顿，像是想起什么：“我今天下午还看见你哥的车开来学校了，不一会儿又开走了，我还奇怪来着。”
陆雪茗诧异地看她一眼，有些摸不着头脑。“不会吧，你是不是看错车牌了。”
不然，她实在解释不了其中的原因。
对方被她这么一问，也有些怀疑了，只能摸摸后脑勺。“也许是我看错了。”
陆引商被她挂断了电话，刚想将手机放下，林竹眠却又紧接着打了进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