久久没有听到林竹眠的回应，陆引商忽然想到她的叮嘱。
虽然不想把她从睡梦中叫醒，可还是尽职尽责、铁面无私地开口。
“林竹眠，醒醒！”他叹口气。“再不说话的话，我就拨打120了。”
他刻意压低声音，像横斜插入水面的一根柳枝，给了沉在水下的她足以抓住的引子。
林竹眠只觉得自己仿佛浸泡在无声的水中，隔绝了光芒与氧气。她艰难地睁开双眼，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游去。
巨大的漂浮力托举着她，让她隔着水幕，逐渐见到眼前逐渐放大的光芒。
一只无形的手将她猛地向前一推，借着这股力量，她彻底看清眼前的光亮。
随之，新鲜的空气猛烈地灌入肺部。
浴室的天花板随即映入眼帘，灯光晃得她眼前一片重影。
手机还放在原来的位置，开着免提。
艰难地伸长手臂，将手机捞到面前，林竹眠眨眨眼，缓缓开口：“我没事，醒了。”
她看向自己的手腕，没有任何伤口的痕迹。飞远的刀尖上，没有任何的血迹，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，在灯光之下散发着尖锐的寒意。就连浴缸里的水，也是澄澈的透明。
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境。
陆引商放下心来，后知后觉地一阵心脏狂跳。
“我睡了多长时间？”
林竹眠看了一眼手机上方的时间，屏幕的反光映照在她的瞳孔之中，像是今晚的月亮。
心脏跳动的速度缓缓平复，他刚想张口叮嘱她别再熬夜了，却又不知道自己应该站在什么立场。陆引商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，瞥了一眼桌上的时钟。
“……大概几分钟。”
这倒是与她手机上显示的时间不谋而合。
林竹眠垂下眼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。
看来，它并不是通过时间回溯的形式处理这件事的。
今晚充当了人形闹钟和陪聊机器的陆引商，并不希望自己被用完就扔。见电话另一端沉默下来，他找准时机开口。
“你的实验，成功了吗？”
“成功了。”
她捡起散落一地的绷带和酒精，缓缓起身。
曾经预想过的场面都没有出现，这些工具便失去了用武之处。看着手腕上光滑无痕的皮肤，林竹眠心情颇好。
“谢谢你，我的助手。”
这句话被她轻轻地说出，却又重重地落在陆引商的心上。
那声“谢谢”，将他们的距离拉得极远。
远得像是天边的星辰。
那个“我的”，又倏的将他们拽得很近。
近得像是情人的呢喃。
最后落在“助手”一词，不远不近。
理智而又客气。
客气地让陆引商牙痒痒，狐狸的假面戴不住，露出下面的小狗耳朵。
“不是说挑战通宵复习吗，还没到第二天早上，怎么能算实验成功？”
林竹眠顿了顿，笑着开口：“我骗你的。”
“我做的不是这个实验。”
“那是……什么？”陆引商愣了愣，他原本只是想激得林竹眠和她彻夜通话，却没想到误打误撞地了解事情真相。
那个时候，她的状态，确实不像是因为学习而困倦。
“我的实验，其实是……”
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听筒的一端传来，像极了今晚的月色，清冷而温柔。
“实验你会不会因为我而心动。”
她的话说得坦坦荡荡，仿佛说出口的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。
想到今晚因为她的状态而上下起伏，如同坐了云霄飞车一般的心，以及智能手表上的心电检测无数次的提醒，陆引商认命地笑了笑。
“那确实，你的实验成功了。”
像是说破了什么，又像是什么都没有说破，聪明的人彼此心领神会。
挂断电话之后，林竹眠舒口气，眼底闪烁着灼灼亮光。
陆引商确实帮了她一个大忙。
她给他打电话的目的，不仅是为了防止自己把命赔进去。
更重要的是，她需要一个旁观者，借此更加清楚地看清主神的处理方式。
现在看来，这就像一个读档点。
自己不会真的死亡，时间也不会因为自己的读档而停止。
“这是你做的吗，系统？”
林竹眠走出浴室，缓缓坐到书桌前，拉开抽屉。
“不是。”她原本没指望它能回答自己，却不经意间听到它的电子音。
它顿了顿，接着开口。“我的权限没有这么高。”
林竹眠点点头，并没有怀疑它话语的真实性，提笔便在笔记本上记录下今日的测试结果。
“126.系统及其背后势力无法抹杀自己，涉及生命的回溯推测为读档制。”
她一边在纸上记录着，一边开口，像是在给犯人做笔录一般。
“那么……下午的落水，你是真的想杀死我吗？”
“不是。”
它此刻竟有些庆幸，自己没有起杀意，而是给林竹眠留了提示和一线生机。
听到这个回答，林竹眠敏锐地抬起头，露出一丝古怪的微笑。
“他知道吗？”
她怎么会知道……
系统被她锐利的洞察力一惊，不禁看向她手中的笔记本。
前面的纸页已经微微发皱，不知道被她翻来覆去地翻阅了多少遍，而仅仅是这一页纸上的内容，就已经预测出一些情况。
“知道……什么？”
她话语中的信息量太大，跳跃的又极快，让它不敢贸然回答。
“我无法被抹杀和……”她眯眯眼，声音放轻。“和你给我放水的事情。”
“都不知道。”
这句话说完，一种隐秘的快感竟升上系统的心头。
在主神面前，所有的系统几乎都是透明的，可如今，自己却和宿主一起有了他不知道的秘密，这种新鲜而又刺激的感受，让它有些上瘾。
难得它如此老实的回答自己的问题，林竹眠轻轻合上本子。
“你想知道，我为什么笃定你的背后……有其他人的存在吗？”
那个“人”字，被她咬得极轻，仿佛她已经看出，那并非是普通人拥有的力量。没有等系统回答，她将脊背靠在椅子上，像是感慨，又像是在陈述。
“如果想杀一个人，是不会犹豫的。”
她扬起头，盯着空气的某个方向，像是在和实体说话一般。
“可是，你犹豫了。”
“明明不想，却又去做了，你觉得是因为什么？”
“因为……那是别人的欲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