系统沉默良久，忽然开口：“是。”
从它有意识开始，就一直围绕着主神的意志行动着，这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。
她并没有在这件事上追究过深，已经试探出想要的答案，林竹眠毫不犹豫地拉开抽屉，把笔记本放回原位。
“任务你没有完成，又被我试探出死亡的漏洞，不怕回去遭到惩罚吗？”
她像是闲聊般地开口，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专业书摊开，白皙的手指轻轻取出其中的书签。
见系统再度陷入沉默，林竹眠勾起嘴角：“我有一个方法，可以帮你解决这个问题。”
“什么？”
看着她眼底狡黠的光芒，明知前面可能是坑，系统还是直挺挺地栽下去。
玻璃阶梯在云层间浮动，灵活的光球穿梭其中，向着至高之处飞去。
在光芒镶嵌金边的云朵之上，硕大的时钟以光的形式浮现，细密的滴答声像是落入人间的雨水。穿梭在这一维度的光球似乎已经习以为常，毫不留恋地向着目的地飞行。
“如何？”
简短的话语像是寺院的古钟，带着微微的震荡，随后落入平静。
高耸入云的雕像不辨容貌，被攀附而上的藤蔓包裹。系统似乎已经习惯每次他更改的状态与容貌，上下浮动着开口。
“任务已经执行下去了，宿主已经死亡，只是……”
“只是？”虽是疑问的句式，语气却格外平静。
机械音在短暂的停顿后，继续开口：“只是，宿主又莫名复活了。”
这是林竹眠教给它的说法。
执行任务是真的，她的死亡回溯也是真的。
但这两件事情发生的时间顺序……在它的表述中，却是错乱的。
在她的世界中，系统执行谋杀任务发生在下午，而她自杀导致的死亡回溯发生在晚上。
而在她教给系统的说法中，故意将事情发生的时间线搅浑，让一切听起来，都像是在同一时刻发生的。这样既能给自己的放水打掩护，又能瞒过林竹眠通过自杀来寻找漏洞的事实。
一举两得。
“好。”
主神似乎没有怀疑什么，缠绕在雕像上的叶片轻轻晃动。
没有波澜的声音以此为中心，向四面八方推及开来，带着系统的光球如同漂浮在水面上的一只黄皮鸭，逐渐飘远。
直到一震，彻底回到林竹眠所在的世界。
暖黄色的台灯照亮她侧脸的轮廓，随着右手认真地勾画的动作，身体都在微微颤动。
像是毫不担心它的这次汇报，林竹眠全身心都投入在考试复习的事情上。
这种微妙的信任感，让系统涌上一股陌生的感情。在感受到心中浪潮的瞬间，它有些愣住。
按照道理，它无法体会到低维度生物所拥有的情绪。
难道是……在这个世界待得太久的缘故吗？
轻轻摇摇头，熟悉的电子音随即在林竹眠脑内传来。
“我汇报完了。”
攥着签字笔的手微微一顿，林竹眠歪着头，轻轻开口。
“好啊，欢迎回来。”
极其简单的一句话，像是等候游子的一盏暖灯。在开门之时，不问来路沧桑，亦无关未来渺茫，只是在谈论此刻，道一声欢迎。
似乎并不在意它是否按照自己的计划行动，林竹眠连问它都懒得问询，说罢便低下头，继续复习手里的课本去了。
实际上，她并不是对系统足够信任，而是对自己的策略足够自信。
想要说服它为自己做事，不能只站在自己利益的立场，而是站在它的立场。
既然有利于它不被主神惩罚，它自然会按照自己说得去做。
林竹眠不问，可系统却赶着上去想答。奈何她只是垂着头，纤细的手指时而用签字笔写写，时而换荧光笔画画。直到看完大半本书，她才略觉疲惫地揉揉眼，瞥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。
见她终于有了休息的间隙，系统平静的电子音莫名带上一丝急切的意味，生怕她又做别的事情去了。
“他似乎没有发现，只是和我说了一声’好‘。”
想到对方的反应，系统倒豆子般地一股脑把话说完。
当然，它还有些话没说。
譬如，它其实很害怕独自与主神对接，它不想每次业绩都是倒数第一，它并不愿意主动加害于她，以及……
它很感谢她愿意相信自己。
将自己陷入这般两难的境地，是很困难的抉择，可它还是义无反顾地陷落其中。
或许是被她吸引，又或是被她眼中闪烁名为“自由”的火光魅惑。
林竹眠听到它的声音，轻启双唇。
“好。”
她故意学着它的音调，轻咬这个字，末了弯起眉眼。
将书本彻底合上，林竹眠拿出抽屉里的笔记本。拔出笔盖，锐利的鼻尖在微皱的纸页上划出两个字。
“时间。”
没有多余的解释，也不是完整的句子，看得系统一头雾水，却又不好意思开口询问。
干脆利落地在上面打上着重号，垂下的睫毛遮住眼底的神色，她坐在暗夜之中，像是白玉勾勒的雕像。
她教给系统的答复，自然不只是为了掩盖她的自杀测试。
而是另一场测试。
夜色下的云朵浮动，像是承载记忆碎片的船只，隐匿在月色之下。
这是一场关于时间的测试。
林竹眠瞥了一眼桌角的水果刀，收回目光。
既然她在自杀测试中的疑点，是这个世界依然走动的时间。
那么，她想看看，他能否看出系统在复述事件时，故意掩去的时间空隙。
平静地合上笔记本，林竹眠对着窗外的夜色笑了笑，只手解开头上的丸子头，柔顺的头发瞬间散落在背后。
既然测试出了她想要的结果，剩下的事情，不过是去验证它罢了。
这终点，便是海上唯一的岛屿。
在层层迷雾与汹涌的波涛中，她终会抵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