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日朦胧破晓时分,叶典卿自缢身亡的事情便传遍了整个胤都。
街上、小巷里、寻常人家家中……无数人都称赞叶典卿实为贤良夫。
叶太师对外宣称叶典卿殉情而死,妻主被贼人所害,他只求随妻主而去。
一时间,昨日的谩骂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,人人感慨于叶典卿的痴情,人人羡慕王崇晏有了这么一位好的正夫,甚至有人上书该给叶典卿立一个贞节牌坊,似乎一夜之间,太师府的名声翻天覆地,只是牺牲了叶典卿而已。
只是牺牲了叶典卿而已?
一条鲜活的人命,怎么能说而已?
司赋宁捏着手中的纸,指尖深深陷进肉里。
名声?
名声就那么重要吗?
比一条人命还重要吗?
真是……荒谬啊!
“妻主,你的手……”
临月回走过来,担心地看着她。
纸上写着的,是还未鸡鸣时,就已经由暗卫传来的消息。
何其讽刺?
为了博得天下美誉,为了让叶府嫡长子的皇夫之位坐得更稳固,竟然牺牲了叶典卿。
怪不得!
怪不得叶典卿从一开始,就没有求生欲,只有想要再见叶太师一面的愿望,叶典卿是一个生了七窍玲珑心的男子,他恐怕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结局。
“月回,名声很重要吗?”
司赋宁看着临月回,眼神中流露出悲切。
临月回沉重地点头,慢慢地比划着手势:“妻主,您不知道,名声对于男子而言有多重要,我们可以死,但不能坏掉名声,坏掉名声的男子,世人唾弃、亲人嫌弃、爱人厌恶……生不如死。”
司赋宁一怔,几乎不敢想象,名声不好的临月回曾经过着什么样的生活,她伸手把临月回紧紧地抱着,眼神坚定,“月回,我会保护你的,我一定会保护你的。”
这句誓言不是说给临月回听得,而是说给司赋宁她自己听得。
叶典卿……永远都会成为她的一个警戒,她绝不会像叶太师,用牺牲至亲的方式保全利益,她什么都不在乎,她只是想给所以她在乎的人,一个美好的生活。
临月回靠在她怀里,眼睛像月牙儿似的弯起,他抱紧妻主的腰,只希望时间就这样暂停。
尽管司赋宁不在乎手上那点儿小伤,但还是被临月回郑重地包扎起来,奶凶奶凶的样子,一下子就戳中了司赋宁的心脏,乖乖把手交了出去。
就在司赋宁和临月回你侬我侬时,一封烫金的紫色请帖送到了司太尉手中。
司逢颐似乎早有预料,轻轻拆开,万花宴三个烫金的大字映入眼帘。
她轻轻勾唇,招呼了身边的下人,把请帖递了过去,“送去给大小姐。”
下人赶紧双手接过,脚步快而稳地朝着临月回的院子走去,大小姐甚是宠爱临侍君的事情,府内众人皆知,除了有什么特殊的事情,大小姐一般都在临侍君的院子里。
“万花宴?”
司赋宁斜倚在榻上,如削葱根的指尖夹着紫金请帖。
临月回好奇地问:“妻主,万花宴是什么?”
万花宴,司赋宁不陌生,或者说,每年参加科举考试的女子,都不陌生。
司赋宁给临月回解释道:“万花宴,由礼部侍郎专为每年参加春闱的女子们举办的宴会,春闱恰逢百花争艳的时节,因此这场宴请考生们的宴会被称作万花宴。参加宴会的人不仅有朝廷高管、士族门阀,有时候,女帝和太后等皇亲贵族也会到场。”
临月回惊讶地小嘴微张,双手比划:“听起来好厉害!”
司赋宁笑,继续说道:“岂止是听起来厉害,这场宴会明面上是才俊相聚,共赏百花,实则是考生们攀附权贵,谋取前途的好时机,也是各方势力选择人才的时候。考生们为了彰显才气,常常在百花宴上比拼文采、渴望得到达官显贵的青睐。”
临月回眨眨眼,“那妻主岂不是也要和他们比?妻主加油!”
司赋宁看着临月回一幅“我相信你,你是最棒的”的表情,忍不住笑了笑,“我不和她们比。”
“为什么?”
临月回歪了歪头,极为不解。
“我不需要达官贵人的青睐,”司赋宁目光闪烁,“我自己就是贵人。”
她可没有说假话,也不是夜郎自大,实在是家庭背景不允许她低调。
母亲为当朝太尉,父亲为天下十大士族祝家嫡子,小姨为天下首富,这军权、政权、财权都有了,只有别人攀附她,断没有可能她去讨好别人的可能,反倒丢了祝家百年清贵。
临月回什么都不知道,但他知道,自己妻主是最厉害的,他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司赋宁,脸上满是崇拜。
这样的表情,真是很想让人对他为非作歹。
司赋宁收回自己逐渐龌龊的思想。
却惊恐地发现,她收不回来了。
既然如此,还不如放任下去。
临月回缩了缩脖子,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冷?
很快,他就知道为什么了。
“不……不可以,这样是……是……”
临月回羞红着脸推拒。
“是什么?”
司赋宁恶意地逗弄他,“白日宣淫?是不是?”
临月回:⁄(⁄⁄•⁄∀⁄•⁄⁄)/
……
万花宴就在第二日。
大清早,临月回就不顾司赋宁的阻止,强忍着酸痛的身子为她穿衣和盘发。
今日不同于往日,可不能穿得寒碜了。
临月回的眼光很好,他挑了一件青墨色的宽袖长袍,衬得司赋宁腰细腿长,身材高挑,身姿翩然,其上精致得宛如活物的金丝绣荷添上了几抹尊贵,三千青丝高高盘起,金丝流苏垂在脑后,发髻间点缀着粉玉海棠,眉不扫而墨,唇不点而赤,清冷高贵如昆仑片玉,让人见之忘俗。
“妻主真好看。”
临月回眼睛里满是惊艳。
司赋宁捏了捏他的脸蛋儿,调侃道:“月回最好看。”
小娇夫瓷白的肌肤上染上点点红晕。
没再逗弄他,司赋宁和他道别后,朝着府门走去。
司逢颐身为即将被攀附的达官贵人,自然也是穿着隆重,她早早就准备好了马车,就等着司赋宁。
“来了。”
司逢颐目光打量了一下司赋宁的穿着,满意地点点头。
司赋宁朝着自己母亲微微欠身,上了司逢颐后面的那辆马车,她们虽为母女,可今日身份不同,一个是太尉,一个是考生,自然需要分开乘马车。
司家不缺钱,马车也是极尽奢华,流光锦缎为帘幕,内里珍珠挂链为装饰,紫金炉燃着珍贵的熏香,紫檀木的小桌上摆满了精致的糕点,日子过得相当享受。
惊鸿和拂玉身为男子,今日场合不便出席,就由司赋宁的丫鬟嬛琉跟着随侍左右。
马车没有一点儿摇晃之感,司赋宁知道今日怕是在百花宴上吃不饱肚子,因此桌上的糕点一半都进了她肚子。
“主子,您少用点儿,以免积食伤身。”
嬛琉柳眉轻蹙,眼中闪过忧心。
她今年二十岁,从小照顾司赋宁长大,难免关心甚于寻常丫鬟。
“我这不是担心在百花宴饿肚子吗?”
司赋宁还是停下了手,的确不宜用点心过多。
嬛琉浅笑,“这有什么?若是小姐饿了,便让人从府上送些热食,小姐回马车用便可。”
司赋宁正喝着茶水,差一点儿就被嬛琉的大胆呛住了。
万花宴,女帝和太后都得饿着肚子谈笑风生,她跑上来偷偷吃饭,那不胆大包天吗?
何况,太师府距离百花宴举办的地点甚远,要让饭菜保持温热,不知道得让太尉府的丫鬟跑成什么样?
大可不必。